德国人口中的其余百分之零点一,几万人吧,确实是德国人口中勇敢和非凡的一群,在如此恐怖、危险和困惑中,他们帮助受害者,无论他们是犹太人、政治反对派、吉卜赛人还是别的甚么人。亨利希就是其中之一,他曾经帮助过一个朋友是一个称为邦德的小团体的成员。医生问路德维克是否准备偶尔在诊所以外在邦德的救助体系内帮助难民们避难。
当路德维克告诉我们这件事的时候,他说他说过只有跟我们谈过以后才会答应。露斯姨妈至今还记得他的话:“那里有德国特务,情报员,到处都是。在整个纳粹德国,现在都有盖世太保的密室在窃听,盖世太保的狗腿子、陷井、圈套和匿名的特工。当前我们知道在这个小小的封闭的群体中之所以安全是因为我们中没有一个人想出卖别人。但是一旦我们从亨利希的邦德集团接受外来人员,随时有被出卖的危险。
姨妈继续说,“我很害怕,你可以想象,路德维克甚至感到在拿我们所有人的生命,拿他自己的一家人在冒险,以帮助那位医生并接受外来者。他如何检验这些人的背景?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有可能向敌人出卖我们。
“另一方面,拒绝其它受难的灵魂进入这个我们幸运的避难所,就会置他们于绝境,而这是我们躲之不及的。这会使我受到谴责,就像成千上万的德国人一样,他们在以其民族的名义实施的恐怖面前沉默而毫无作为。
“经过简短的讨论,一致同意我们听从路德维克作出的任何决定。当玛利亚离开去准备晚饭的时候,路德维克坐在你祖母的身边,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告诉我们一个坏消息。亨利希曾有一段时间保持对托米和托尼在拜尔利希诊所里所受优待和治疗进程的了解,也就是在希特勒开始他的热情的T4计划前的两年中。T4 计划的名字取自它在伯林挡案馆中的原始名称,即地址Tiergarten 4(第四动物园)的代码,该计划命令杀死一百万德国伤残人,包括所有先天残疾的儿童。到由于公众反对的压力被迫放弃该计划前,已经杀灭了二十万以上,大多采用以致死药物注射。
“托米和托尼在诊所里是以基督徒登记的,医疗费用已由其父亲在生前支付。亨利希告诉路德维克说,在几个月前这对双胞胎被T4人员带走了,他们突然搜查了全国这些机构的档案,杀害了成千上万的‘安全’的囚犯。亨利希听说托米和托尼可能有机会幸存下来,因为他们曾被送往波兰的一个特别研究诊所,那里正在进行对孪生崽的医疗研究。
露斯姨妈停下来问我,‘你是否有过那种被逮入牢笼的感受,德律克?就像你的墙壁是封闭的,而天花板…….,而你不能动弹?是啊,那天姨妈和我都有这种感觉。我们的家庭成员一个个成了纳粹的受害者。母亲疯了,深深陷入痴呆的世界像我们这样的许多人已经遇难,而我们作为受害者,依靠这个诊所庇护,却为了接受这些难友而冒险,他们可能是纳粹的特务。
“你的移民的努力怎样了?”我问她。
“啊,不行!”我的姨妈苦笑了一声,“我们试图以那个方法逃离已有十年了。汉欣走了各种门路,再加上我的父亲、后来还有路德维克的努力。主要的问题,首先我们海外没有亲戚,而不是缺少钱。许多年来我们主要寄希望于美国,但是他们每年都有指标,这很难,因为美国每年只允许少量德国犹太人移居进去。然后你必须有盖印签证,最后,还要你在美国的亲属宣誓为你作经济担保,这是我们最终受阻的原因。”
“有犹太人逃出去的吗?”
“啊,有的!”露斯姨妈回答说。“到1938年前,全部犹太人的三分之一离开了德国。他们以底价拍卖了财产,甚至白送,常常是给纳粹高官。他们勉强凑够了出境税,用被冻结的财产的不到百分之五换成外汇。大多数富有的犹太人倾一生的积蓄得以出境。到1942年,只有特别富有的与腐败的高层官员有接触的人才有移民的机会。
“我们困在德国。我们的整个世界只有我们自己,几个房间和一个小小的带围墙的花园。德意志帝国看上去要永远存在下去。不列颠联邦和全面武装的纳粹德国比起来要弱多了。
“有时候,”我告诉姨妈,“我想我还能记得那个小花园,那里有许多粉红色和黄色的花,但可能只是一个残梦”
“你记得来自莱比锡的雷因哈特吗,德律克?”她问。
“他长得怎么样?”
“矮个子,胖敦敦的,秃顶,纯朴得讨人喜欢。他经常用小车推着你在草坪上兜圈子,当你笑得太响的时候,他会显得害怕的样子,停下来,双手捂住耳朵,泯着厚嘴唇向你发出嘘嘘声。他害怕卫兵或其它孩子(我们习惯于称他们为精神病孩子)会听见。
我摇摇头,露斯姨妈给我讲雷因哈特的故事。
“雷因哈特之外再加上四个外来人,在剩下的一半战争时期内和我们分享这个避难的诊所。每个人都在遭受迫害,都有家人被纳粹杀害。两个伤心、呆滞的人,往往会盯着卧室里的墙顶半天半天地发楞。当他们离开诊所时去了哪里,我记不得了,也许我永远不会知道。还有一个是农场工人的女儿,十五岁左右,在SS队员清除犹太人的时候,她的整个家庭只她一人幸免。她父亲把全家藏在干草堆里,但是被一个雅利安人邻居看到了,报告了搜查人员。不知怎么,当刺刀戳向草堆,人们喊叫着被拖出来的时候,这女孩逃脱了。
等搜查人员走了之后,那邻居又回来了一次,答应让女孩在他的谷仓里躲避。晚上他给她拿来面包,然后,当她不愿与他发生性关系的时候,他把她绑起来,把她像奴隶一样强奸了。后来她爬出谷仓,命运之链使她遇到了邦德,最后来到了诊所。我们都叫他利伯欣,宠爱她母亲教她编织,她对母亲的爱渐深。我从没听见过她俩之间真正的谈话。因为直到那时,母亲的语言表达非常困难。但是两个受伤害的灵魂渐渐贴近了。
“雷因哈特是1942年五月来的。他和别人不同。一开始他会很腼典,但是我们对他很好,他那种在头几个月里警惕而深锁的眉宇消除了,当他等待着我们中的某个人,尤其是你,德律克,和他说点甚么的时候,总显出殷切盼望的神态。当时你三岁,话很多。我们知道雷因哈特是莱比锡一个警察的儿子,遗憾的是雷因哈特的学业不佳,父亲狠心地不再关心他。当他十二岁时,学校以他是‘不可教诲的弱智儿’把他除名,他的母亲待他像对无偿的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