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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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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人（中）
于聚义
支队政委的热情鼓励，乡亲们的热烈掌声，又一次激发了老宋，一曲《乡情》又深情地响了起来……
如今，农民由温饱走向小康，日子越过越好，可就是缺少文化生活，缺少精神慰籍。乡间举行的红白喜事，就成了村民们娱乐的主要形式，不管谁家有事，大家奔相走告就往谁家挤，主办家儿觉得人越多，自己越有面子，其实乡党们为的就是看个热闹。
“过去给人家吹，遇上个不咋样的主家，不但剋扣钱款，有时还得受飢挨骂。如今好了，钱多少已经不是主要的了，只要能给大伙儿带来快乐就行。”遇到有人夸时，老宋总是这样表白自己。过去，老宋吹唢呐是为了全家煳口的营生，现在，老宋吹唢呐却当成了娱乐乡党的工具。
懂行的人家儿知道乐人这行也有道道。要是给的酬金太少，乐人一气之下把调调变了，那会犯大忌的。比如，白事时会给人家吹奏喜庆的，红事时会给人家吹奏悲戚的，不过这等损招，老宋可从来都没干过，老宋有自己的追求和价值，用他的话说：“干哪行，有哪行的规矩，乐人也要有德性。”
近些年，老宋渐渐上了年岁，有些长曲子吹着也费劲儿了，加上体质下降，所以很少 “ 出山 ” ，但老宋却比过去乐呵了，儿子宋小红大专毕业后分配到县城工作，说是什麽部门的办公室秘书。儿子到底干些啥，老宋也不懂，也不问，反正看儿子很有出息，觉着自家也出了个吃公饭的，能不高兴吗！
有时候，老宋跟老伴念叨：“老婆子，要是你爹还活着那该多高兴呀，看咱老宋家祖坟也冒青烟了！”老伴每次都不屑地啐他： “ 那也不是你的功劳，一个吹唢呐的，还觉着能教育出啥好娃咧！要不是俺横扒竖挡，儿子能有这齣息？ ” 为了不让儿子学吹唢呐，老两口吵了大半辈子，老宋不跟她一般见识。
儿子宋小红的性格随他妈，属于那种看着绵软，实际上是个很有心眼的主儿，这些都是儿子从小跟着爸爸转悠，学会了察言观色，他慢慢懂得，爸爸干的就是这种看人脸色的营生，儿子多少受到些影响。
如今，儿子顺了母亲的心，进城不几年就当了个副股长，大小也算是个官儿，王春花高兴得光往人面面上站，那趾高气扬的样子，走起路来脚下都像生了风似的。
县城距离宋岩子村三十来裡路，老宋搭车去过几次儿子的办公室，每次都见儿子忙活得不停点儿，看在眼裡喜在心上。可从今冬开始，老宋怎麽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去冬今春以来，老天爷几乎没有下过雨雪，地裡墒情不好，自己家的五六亩地，麦苗儿大部分都发黄了，减产看来已成定局，不光自家麦苗儿这样，全村旱情都很严重，老张头承包的那一百多亩，把老张头愁得满嘴大泡小泡的。地少的人家，还能靠人挑车拉去浇水，可老张头的地太多，根本浇不过来。都是老庄户把式，大伙儿心裡都明白，今年恐怕连种子钱都卖不回来了。
听嫁到邻村的女子回门说：“县上根据旱情发放救济款，她们家就得了两千多补贴，咱们村旱情这麽严重，咋就没见救济款？”
老宋意识到这是人家女子给自己递话儿呢，还专门上了趟县上找儿子，让他寻县裡有关部门问问，咱们村有没有救济款的份，能不能也补贴补贴靠天吃饭的乡亲们，让全村三百多户人家度过这个年景。
开始，儿子还说试试，可就是迟迟不见动静，后来，乾脆一听老爸提这个话题就发火： “ 咱家的事儿我去办，别人家的事儿，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 啥叫瞎操心？我就知道电视裡讲，各级政府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感情我们这些农民汗珠子摔八瓣儿，没黑没白的种地，竞养活了你们这些狗屁官儿？你没听听大家说你们啥？说你们这些当官儿的，整天吃黄豆拉白屎 ——不干人事儿！ ” 对儿子的说辞，老宋很不满意。
“ 爸，你少掺和败坏干部的名声，这可是诽谤罪，要负法律责任的。像我这样的干部，今年下乡时间都在四个月以上，你知道我们多辛苦吗？在这次 党的群众路线教育实践活动中，我们县是第一批，而且在贯彻落实中央 八项规定 中 ，取得了许多可喜的成果， 我们县的工作很出色，连市裡领导都表扬呢！ ” 儿子振振有词。
“ 啥？市裡，市裡哪个领导没长眼还夸你们？我不信那位领导这样没脑子，你们嘴唇上下一碰，满嘴胡咧咧人家就信？你们这些干部整天只会耍嘴皮子，一点实的都看不到，我只知道高速路都是国家拿钱修的，这些年你们县上修哪条路了？我就见你一年比一年胖了！ ” 老宋跟儿子较真儿。
宋小红自个掏出烟卷，嘴裡嘟囔着： “ 说了你也不懂，不想跟你细理论。”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把话题一转说：“我看呀，你跟我妈也别种地了，这几年，我拿回来的难道还不够你们二老用的？我想好了，单位正在盖集资房，我多要了一套，回头你们搬县裡住得了。 ”
“ 啥，我让你往回倒腾东西了？趁早拿走，老子不稀罕！”老宋真的急了，“上县城住？你妈要去让她去，老子才不去呢！日子要是真的过不下去了，老子还去当乐人，给人家吹唢呐去！ ”
这两年，就儿子的一些事情村裡嚼舌头的人不少。刚参加工作那会儿，本村人去找宋小红办事，这小子还算热情，可时间一长，这小子就不行了，应承好的事就是不见结果，明白点的给小红口袋裡塞上几张红毛，事儿办得就顺利。
老张头是军属，本该享受军属补贴扶持政策的，按正常程式也应该给办。老张头有困难，实在迈不过去这个坎儿了，就去找强副县长，强副县长又把他打发到宋小红那儿，宋小红虽然热情接待，红口白牙的说得好听，就是拖着没办。老张头没辙了，就给儿子打电话说了这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张小兵给武装部黄毅政委打了电话，才把事情给解决了。这麽一来，老张头对宋小红的意见大了去，连见了老宋头都带答不理的，加上村裡人添油加醋地说三道四，让老宋头的脸火辣辣的，喝了闷酒就数落老伴，埋怨她把儿子给惯瞎（ ha ）了。
逢年过节，宋小红往家裡拿回来不少东西，吃的穿的用的样样都有，金龙鱼油好几桶还藏在门房，儿子还解释说，这是国家干部应该享受的待遇。
老宋头过去只是听说没见过，可现在是实实在在的看到了。开始他还挺高兴，心想乡下人逢年过节走亲戚还得带点礼，何况儿子是国家干部，拿回来点东西不为过，可这不年不节的，儿子隔三差五还往回拿，就觉着不对劲儿了。有一次，老宋头见东西太多，就让儿子分给岳父家一些，儿子还没吭气，老婆子却说：“送去不少咧。”老宋头这才恍然大悟，为这事儿，狠狠教训了儿子一顿，并提醒宋小红：“要想当好官，手莫伸心不贪，勤劳又勤勉，对镜子整衣冠。”弄得父子俩不欢而散，破天荒还跟老婆子大吵一番。
儿大不由爷。老宋头看儿子和老婆子一条心，劝也不听，索性也就不再多说，只是以往脸上的微笑日渐稀少，却多了些长吁短叹。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