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回忆之九……. 热炕头
傅金枝
大概对任何人来说,童年的生活总是最美好的。我就一直怀念解放初期那段“十几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温馨的田园生活。当然这段生活的主角是父亲,不是我。
说完了“十几亩地”和“一头牛”之后,该说说这“热炕头”的事了。
北方地区冬天的寒冷这是尽人皆知的。那时农民都很穷,冬天屋里生不起炉子,取暖的问题是靠着火炕来解决的,这就是所谓的“热炕头”了。
当地的民房大多是三间连在一起的,中间是个堂屋,并不住人,建有两个灶台。堂屋两边的屋才是卧室。每个卧室里有一个土炕,土炕里面是空的,这就是走烟火的通道。这个通道的一端与堂屋的灶台相通,另一边与房子的外墙中的烟道相通。灶台上安装着一口大铁锅,生火做饭时,将锅中的饭煮熟的同时,更多的烟火走进土炕的空隙中,并经土炕排进墙里的烟道中,最终从屋顶排到室外。如此一来,在做饭的同时,也就将土炕烤热了。
每个灶台的侧面都配有一个风箱。风箱是木制的,通过拉杆一推一拉,都会有风送入灶膛内。说起这风箱的结构和原理,其核心部分是一个木制的大活塞,四周栽上鸡毛以便与四周的壁“密切”接触。风箱的前后各有一个进气口,进气口上安装有一个小木片作为进气口的“阀门”。推拉杆带动活塞向后运动,后面的进气口的木片合上,阀门被关闭,风箱后面的空气被压缩,气体通过一定的通道被送进灶膛。反之,拉拉杆,风箱前部的空气被压缩,前面的空气被送进炉灶。
当你打开风箱看到风箱的结构时,你会立刻惊异于我国古代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一种民族自豪感便会油然而生。可当你知道了西方人“反其道而行之”,利用汽体推压活塞的原理发明了四步冲程的蒸汽机,又进一步发明了火车、轮船和推动了纺织工业革命的时候,是不是又该做一点反思?
冬天白天比较短,晚饭吃得也就比较早。这样在睡觉前,即使不再做饭,仍可再烧一锅开水,再给土炕加加温。这样睡觉时一钻进被窝,那种热乎乎的感觉,真是舒服极了。当年杜甫“布衾多年冷似铁”的感觉也就没有了。
灶台上那口大锅,直径大约有一米,一般一家都有两个灶台,每个灶台上都有这么一口大锅。家中的一切饭菜都是在这样的大锅内做出来的。其实那时人们的生活十分清苦,通常一日三餐除主食外便是咸菜,根本没什么煎炒烹炸之类。过年过节改善一下也就是煮、炖、熬之类,要我看这煮炖熬实际上是一回事,没什么差别。平时的饭便是蒸玉米面的窝窝头或者贴大饼子,熬玉米粥,然后就着咸菜吃。记得小时候对这套天天都一样的饭食吃得够够的,一点的食欲都没有。
说起咸菜,那是每家必备之物。那时每家都有一个大咸菜缸,这个大缸大到足以能容纳七、八百斤水。一到秋后,将萝卜、芥菜疙瘩、洋姜之类的东西加上盐巴一并放进这口大缸里,这就是这一家人必须享用一年的咸菜了。为了防止咸菜在夏季因高温腐烂,做咸菜时放的盐巴必须很多,所以这咸菜都是很咸的,吃咸菜实际上是吃盐巴。人没有油没有肉可以,可是没有盐不行。
由于父亲过日子格外节俭,生活也就比一般人家更加清苦。尽管如此,吃个鸡蛋,甚至杀只鸡,或者包饺子、吃捞面也还是经常有的事。挨饿的事是绝对没有的。这是解放初期几年的情况。可到了后来的合作化,又后来的公社化,到了59年、60年、61年情况就大不同了。最严重时每人每天只吃4两粮食,叫做“4两化,瓜菜代”,更没有肉、蛋、油,让人着着实实地领教到了挨饿的滋味!
炉灶既可取暖,又可做饭。可炉灶烧火是需要“烧柴”的,这“烧柴”问题也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大问题,按现在时髦的话说,这就是“能源”问题了。烧柴主要靠农作物的秸秆来解决,其中主要是玉米、高粱、棉花等的秸秆。有一些秸秆还要作为牲畜的饲料,而麦秸秆还要泥墙。所以一般情况下烧柴还是不够用,还必须通过另外的途径补充解决。
“上山打柴”是古书中常有的情节。我们那个地方既没有山,也就没有“上山”一说了。不过打柴的事还是有的,当地将“打柴”说成是“拾柴火”。拾柴火的事通常也是男孩干得较多,因为女孩更多的是帮着父母带弟弟妹妹或者做些其他的家务。
那时村庄的四周,田间地头,坟场,河流和沟渠的岸边,都种有大量的树木。这些树木都是有归属的,别人既不得砍伐也不得砍断树枝。可是落到地上的树叶及枝杈是任由别人拾捡,主人是不得干涉的。这是当地多年形成的乡规,如果主人干涉,便会受到村民的嘲笑。
男孩子拾柴火都是在冬季。原因是冬季来临后,地里的草都枯黄了,为牛打草的活计是干不成的了。而地里枯黄的草和满地的落叶却为“拾柴火”提供了丰富的货源。
我是男孩子,又是老大,拾柴火的活没有少干。父亲过日子很节俭,凡节俭的人就必定勤快,这在当时的农村中是定而不可移的规律。所以在父亲的带动和影响下,我下课和放假后干的活也格外的多。在冬天,不管天气多冷,外出拾柴火的事也是必定要做的。
拾柴火的工具一个是搂柴的耙子,一个盛柴的“花筐”。耙子大约由20几根竹条弯成勾制作而成,大体与猪八戒用的钉耙样子差不太多。而花筐是用当地出产的一种荆条编成的,样子大体与南方的竹篓差不多,可是个头更大。更大的差别是空隙很大,一来用的荆条省了很多,更重要的是轻了很多,还不妨碍装柴火。
男孩拾柴火还有一件很有意思的勾当叫做“打干棒”,即看到谁家树上有干棒(较大的干枝),即可用一个较重较硬的枣木做的叫做“扒棍”的木棒扔上去将其打断,掉地之后即可当“柴火”捡走。“打干棒”可是个技术性很强的事,一般干棒都在7—8米以上的高处,站在树下,看准角度,投出“扒棍”,稳准狠地将其根部打断,难度很大,却很有刺激性。可这事也有很大的危险性,所以家长是不让自己的孩子“打干棒”的。可冒险正是男孩子们的天性,男孩子还是瞒着大人偷偷地这么干。我小的时候也没少干过这件事。打干棒还有一个特点是这件事介于“合理”与“不合理”之间。按理说属于别人家的长在树上的树枝是不可以动的,可是对于已经干枯了的树枝,好像又没有个明确的说法。于是孩子们也就钻了“政策”的空子。
如今的官员们很会钻政策的空子,打政策的擦边球。可说起这套把戏,那时的小孩子们也会!
2014年12月6日于奥克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