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乡村(童年回忆之二)----傅金枝
我的老家在河北省交河县,位于河北中部,那裡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我的村庄傅庄在交河城东南,距县城5裡。不过现在交河县已改名“泊头市”了,市政府也迁到泊头去了。泊头自古就是水路码头,故大运河水路畅通时曾繁华一时,后来津浦铁路也在此设站。不过我还是感觉着“交河”的名字更亲切,觉着那才是我的老家。
我老家的人把“交河”说成“jiao huo(交火)”,并且“交”发音重,而“火”仅是轻轻一带。把“泊头”说成“bao tou(包头)”,也是第一个音重读,而“头”字只轻轻一带就好了。这样就与内蒙古的“包头”重名了,不过当地人自有妙计,把自己的“泊头”叫成“包头”,而将内蒙的“包头”改叫“西包头”,就把问题解决了。当地人发音的习惯是把地名中的第一个字重读而第二个字轻读,交河北面的献县,西北的武强,西南的武夷,南面的阜城,东南的东光,东北的南皮,发音都遵循这个模式。
当地人都说自己祖上是从山西洪洞大槐树底下迁过来的。我的这句话中有个“都”字,可能有点武断,可我也一定要坚持有这个“都”。因为我们当地附近村庄所有的人,后来我上了中学见到的我们县及附近县的人,及至后来我进了南开大学见到的河北平原及山东、河南一些地方的人,也都说自己祖上是从山西洪洞大槐树迁来的。迁徙的时间是在明初的洪武、永乐年间,当时河北平原连山东、河南的一些地方已是荒无人烟,这都是元朝以及元末明初的战乱造成的。当年明朝当局在汾河两岸人口稠密的地方强行将大量的人口迁移到几近荒芜的华北平原。被迁移的人先是被驱赶到洪洞大槐树下集中,然后造册并被分配到各地。男女老少被绳索捆着双手,并且连成一长串,被押解着离开他们的故土。人们哭天喊地,一步一回头,被强行地安置到各地繁衍、生息。因此也就有了河北、山东、河南许多地方后来的大量人口,包括我。也留下了“我的祖先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的传言。
我出生在壬午(1942)年的腊月初四,可按阳曆这已经是1943年的1月9日了,后来的户口本又阴差阳错地搞成1月8日了。于是后来凡在非正式的场合说起我的年龄我都说是1942年,属马,而正式填表时都填1943年1月8日。我智力水平一般,也不早熟,所以只对我4-5岁之后的事情才有些模煳的记忆,而在此之前的事情就全然没有印象了。我的回忆也就大约以47、48年为界,如果论及在此之前的事,例如说到祖上移民的事,那就是从父辈哪裡听到的,或者是从书本上得来的了。
就在这一望无际的河北大平原上,星罗棋布地坐落着无数的村庄,我的老家傅庄就是其中的一个。村上有80馀户人家,傅姓最多,大约60馀户,因此村庄的名字叫傅庄。此外有张姓十馀户,李姓7-8户,韩姓2户,王姓一户。后来又有本村的姑娘招来外姓的夫婿来此居住,所以姓氏又多了,不过这是我离开老家以后的事。
各个村庄之间相距不远,大约1-2里或2-3裡。并且各村的大小也相差不多,小的100户以下,像我们傅庄,100多户算是中等规模,300户以上就算是大村了。从傅庄向东一里是顺桥,此村庄的河上架有一座桥樑名“顺桥”,此村也就以侨为名了,此村有王姓和苏姓,全村也就70-80户人家。从傅庄向西一里是王姓的军王庄,再向西是任姓的任家楼,两个村连在一起,解放后将两村合併成一个行政村重新起名叫“新合村”,两村合併后大概也就100多户。再往西2里南孟庄,差不多都是孟姓,共有大约200多户人家。一个时期以来,南孟庄都是周围共十几个村庄的中心,村中有一个“高小”,即“完全小学”,我也曾在此上学两年。从我们傅庄向北隔着一条河一里半是三里庄,这是一个比较大的村庄,以郭姓和及姓人居多,大约有300多户人家。这个村之所以叫三里庄,是因为距交河县城三里。从傅庄向东北5裡是八里庄,这是一个很大的村庄,按姓氏分为及、崔、刘、王、康五趟街,当地有“及、崔、刘、王、康,一熘八里庄”的称谓。实际上是连在一起的五个自然村,其中的刘家街就比我们傅庄还大许多。因村庄太大,解放后被划成两个自然村,及、崔为“南八里庄”,刘、王、康为“北八里庄”。我的母亲就是八里庄刘家街上的姑娘,我也曾长期住在老娘(即外婆)家。有了这层血缘关係,说起八里庄,我也就感到格外的亲切了。
从我们傅庄向东南2裡是刘庄,该村已不属交河县而是属于阜城县的村庄了。而按地区划分,阜城县属于衡水地区,而交河县属于沧州地区。所以交河县与阜城县之间的界限,也就是沧州地区与衡水地区的界限就在我们村和刘庄之间划过。而实际上两个村的土地都犬牙交错,之间什麽界限也没有。
村与村之间都有大路相通。所谓大路,就是能够通行马车的道路。那时的马车的轮子都是都是木製的,必须承载很重的重量,木质要好,製作也必须有很高的技艺水平。车轴与车轮之间的轴承,摩擦力要小,寿命要长,这要很特殊的结构,运输过程中还要不停地加润滑油以减少摩擦。通行马车的大路,经常年的碾压,路上有两道深深的车辙,而两条车辙的中间,又由于马或骡、或驴、或牛长期地踩踏,也是低下去的。这种特殊形状的道路,是深深地刻在笔者的脑海中的。如今的电影,时常出现古时马车的镜头,马车倒是很像,可一看那路,却是一点也不像。
村与村之间经常往来,基本上也没有什麽争执。最主要的往来是男女长成后的婚配。那时人们还囿于同姓之间不能通婚的旧规,婚配的对象须到别的村庄去寻找。长此以来,村与村之间就有了很多的亲戚关係。如果村与村之间或者不同村的村民之间有了纠纷,便会有说事的人出来说话,其中最有分量最有说服力的一句话就是“我们两村之间亲戚里道的,有什麽可说的”,这一句话,就把事态给平息了。
2014年10月15日于奥克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