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新西兰十八年了,期间经常回国看一看。一则看望年迈的老母,二则看看那生了我养了我的祖国。回国的间隔很均匀,大概每两三年一次,每次在国内呆3—4个月。最近一次回国是去年(2013年),这次回国是因为母亲病重。母亲老了后我没尽到多少义务,这次我回去后两个多月母亲离世了,我也总算是在她老人家的病榻前待了两个多月。如果母亲离世前我没赶上,而得知母亲在离世前不断地叫着我的名字,那我如今的心情更难过得多了。
每次回家都看到家乡不小的变化。十八年来,应该说是改革开放三十多年以来,家乡的变化是巨大的。具体说来,城市越来越大,迅速地向四周扩散开来。宽阔的马路,一座座立交桥,挤满了一辆辆豪华或算不上豪华的小轿车。到处都是高得望不到顶的高楼,装潢得富丽堂皇的建筑,还有些造型奇特让你看也看不懂甚至让人恶心、堵心的建筑。人们说中国已成了世界建筑博物馆。
而在远离城市的乡村,例如我的老家,越来越破败不堪。村里的房子十家有五家没有人居住也没有人管理,院子里杂草丛生,有的房子已经倒塌了。村子里中青年人外出做工,只有一些老人守候在家里,种著已经分到自己名下的土地。
农村的破败恰恰标示着社会的巨大进步!这话怎么讲?因为农村的青壮年都进城去了,寻找更好的生活去了。谁还把房子建在没有上下水,交通、购物、医疗、教育都落后的乡村呢?即使是留守的老人,即使住在破败脏乱的农村,生活水平也比原来有了极大的提高。农业耕作的方式、还有家庭生活的方式都已今非昔比了。
如今农民实际上就是些留守的老头子,一个电话叫来拖拉机就把地耕了;然后又一个电话播种机来了,播好下一季的种子并且肥料、除草剂也都随着播下去了,以后既不必除草,也不必施肥,只是天旱时再按一下电钮浇一浇地就万事大吉了。等到庄家成熟了,再一个电话,收割机来了,收割庄稼的同时甚至把粒都脱了。
人们不再受累耕作,已经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而由于技术的进步,农业的收成与改革开放前相比,却有了十来倍的提高。
说到此,别人以为我是在胡说,怎么会有十来倍的提高?怀疑我是不是在为“改革开放”吹牛。我告诉读者,这是千真万确的,我的家乡---- 河北平原确实如此。并且就是这个产量,不用青壮年上阵,一些老头子玩着就干了,这也是千真万确的。自然人们的生活也有了很大提高:肉、蛋、白面是随便吃了,玉米都当饲料去了。再不是当年窝窝头都吃不饱的光景了,更别说大跃进时期饿死人的日子了。
可人们也不满意,也有牢骚。这原因我就不细说了。李瑞环曾把这种现象形像地称为:“一边吃肉,一边骂娘”。对了,我还得交代一下这李瑞环是何许人也,免得再过20 年30 年,连李瑞环是干什么吃的也不知道。这李瑞环原本是个小木匠, 80 年初到80 年末竟然当了十来年的天津市的市长和市委书记。此人文化水平不高,但做起事情来说起话来都挺实在,好多人对他有好感,包括我在内。
尽管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提高了,可那恬淡、和谐、宁静的田园生活没有了,“十来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温馨没有了。耕地的犁、靶和拖车不见了;浇地的水桶、扁担、辘轳甚至水井不见了;除草松土的锄头,收割的镰刀,出粒时用的木鍁、木叉、碌轴没有了;磨面用的石磨、碾子、大簸箩,箩面用的萝还有磨房都没有了;牛棚没有了,猪圈没有了,鸡窝也没有了,甚至连睡觉的土炕也没有了;还有煮饭用的大铁锅,盛饭用的大马勺,专门吃饭用的小炕桌,纺线用的纺车,织布用的木制的织布机,纳鞋底用的夹板…….这一切,都从人们的生活中消失了。
每次回家我都寻找这些东西,我努力地找寻过去的一切。我一见到这些就有一种莫名其妙说也说不出来的感觉,是亲切,还是伤感,或者是兼而有之?
我总想留住过去的记忆。于是我建议人们把这些旧有的东西收集起来,保存起来。我跟别人说这是历史,这是文物,这是宝贵的文化遗产,多少年以后会成为人们的精神财富。可是没人把这事放在心上。这不怪他们,我是坐着说话不腰疼,可人家要生活,官员要关心“政绩”,普通人要关心“生计”,文物不文物的“闲事”谁还顾得上?
我只好撸起袖子来自己干了。可我在远离中国几万里的新西兰,“文物”是收集不成的了。只好拿起笔来,把过去的片段的记忆拾掇起来,形成文字。期望日后有人看到,也许对他或者他们了解那段时期的历史,有所帮助。这就是我的目的了。就算是日后没人理没人看,也没关系,那我权当是自娱自乐,自己逗自己玩罢了。
2014 年 10 月 14 日于奥克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