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时髦的公共交通(旅欧随笔三)
号称发达的欧洲,在我们这些暴发户眼里竟然是如此的“寒酸”:路两边拥挤的老式建筑久经风雨仍舍不得推倒,刷洗刷洗还用着。窄小、名副其实的马车走的路仍然是百年石头铺地,麻麻点点的,似乎还在生发着几个世纪前“哗哗”的马蹄踏击声余音回绕。解放初期我们就认为阻碍交通发展的有轨电车,在这里居然寿比南山,经过一番现代化梳妆打扮,花枝招展地在蛇形铁轨上跑来跑去。穿石桥,走小路,也没见它阻碍交通。
这是真的,好像有共识一般,我们所拜访的大小城镇,无一例外都有它那拖着辫子的身影。出于好奇,又由于它确实方便——古老的旅游区交通大都由它来承担,我们常选这个运输古董捡拾孩提时的愉快记忆。不过也许经过了现代的技术改良,以往车轮滚滚的轰鸣声已成绝响,电车默默地像一匹敬业的老马,驮着你穿梭于繁忙的大街小巷。不知为什么,它所经过的街区车水马龙,却从未见过大塞车,永远是两节车厢来来往往。我们坐在舒适的座椅上,流览着窗外总是新鲜的街景,感觉和坐公车没什么两样。在布拉格电车竟然还能爬山,为了一览全市的风貌,它载着我们七拐八拐,不知不觉布拉格已在我们的脚下。
电车与古老的街景相依为命,勾画了欧洲人尊重传统,珍惜历史,不求虚荣的朴实形象。欧洲是世界现代文明的发源地,不可谓不发达,在尖端科学技术、工业、金融、现代化管理以致人文历史研究都走在世界的前端。你走在城市的大街上鲜少见到发展中国家那种开膛破腹,立志旧貌换新颜的大拆大卸景象,屋宇的现代化被谨慎地限制在某一区内,或精心设计力求与周边的古老建筑和谐相处。欧洲的高科技全都藏在了百年石墙之后。
老式鋥亮的有轨电车与同样鋥亮的流线型“甲壳虫”并行于石头街上,看不出年代的两轮自行车随处与庞然大物似的大容量的摩托车挤在街头。欧洲城市里的交通工具就这样不分新旧不分老幼彼此相安无事地鸡犬之声相闻。它显示着宽容与和谐,实际与成熟,没有炫耀、燥气没有虚浮、张扬,一切都那样顺理成章。
欧洲并不崭新,也不十全十美,更不缺冤家对头。奇怪的是全世界的人们都喜欢往这里拥。你看欧洲街上人头攒动,白的、黑的、黄的、棕的……
阿拉上海人
先画个像。
它不属于“家”的概念,说是“斗室”最恰当。十平方米不到,几乎没有窗户,老少共居,不掺假的“三世同堂”,床是立体、多层。地面无立锥之地,都被桌柜所霸占。一进屋你最好坐在一角别动,省得碍手碍脚说你木柮柮。由于长年如此,加上天花板吊下来一线弱光灯(省电费),屋内颜色如欧洲古典画,一抹的陈旧酱油色。没有卫生间,有的是马桶,藏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
狭窄弄堂水泥剥落的红砖墙,常被脏兮兮的脚踏车、摩托车斜靠。头顶竹竿横空挑起红绿黄蓝争奇斗艳的衣裤,恍如层层幡帘垂荡满天。水池上方自来水管癌症似地尽头衍生出六七个自带水表的水龙头。一把开了叉的芭蕉扇扑打着火星四冒的煤球炉,浓烟滚滚,云遮雾罩,渲染出如同积木胡乱堆积出来的阁楼剪影时隐时现。
上海的众多小民百姓就是在这样的民俗画中生活着,几十年如一日。如今,你躲开大马路,深入到开发商判为不赚钱,政府觉得不伤大雅的棚户区内,仍然能找到如上的活生生“忆苦思甜”画面。
可是不管哪个年代,譬如“民国时期”、“新社会”、“文革”等,大上海马路上你很难辨认出人们的住房差距,满眼都是水灵光鲜,衣冠楚楚的“淑女、绅士”。说不定与你擦肩而过的“花枝招展”,就是从那贫民窟鸡窝棚里飞出来的山寨“金凤凰”。奇怪了,这等草鸡窝里是怎样造出来细皮嫩肉的?
2014/9/12 于奥克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