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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老头子强调诗律格调,那习近平主席最新发表的《七律》佳作,好评如潮,正可听听白髯公有什么说道。
“您老可否评介一下习主席的这首七律如何?”
周大诗人的诗作看来有催眠作用,白髯翁竟昏昏欲睡想做他的白日梦,见俺递过来的是首《七律》果然精神大好,复又仔细吟咏:
挽住云河洗天青,闽山闽水物华新。小梅正吐黄金蕊,老榕先掬碧玉心。君驭南风冬亦暖,我临东海情同深。难得举城作一庆,爱我人民爱我军。
吟后,沉浸良久,髯翁转头问俺:“此诗自青韵始连押四通韵。足下既能言五绝中变式,可否就此诗一论?”
乖乖啷个冬,煎饼卷大葱!真碰见高人啦,连古韵脚都翻出来了,俺只好硬着头皮说:
“要俺说这首诗写得不错,韵律先不论,整诗起、承、转、合颇为得法,仅就诗中能如此抒发情感,展露胸怀,应弥足可贵,纵观当今国内政坛,能文者不少,可能诗者寥寥,若能律诗者,几乎寥若晨星。因此,尤显得习诗《七律》珍贵。况且,诗中颔联颈联两联甚是用心,尤其'黄金蕊'对'碧玉心'六字对得极具匠心,意义非凡。诗中颈联里'驭'字用的奇妙,和挽、吐、掬有做鼎之势,十分的给力,先生以为何?”
“诗抒发情感老朽同意,但足下'韵律先不论'之说实不敢苟同。诗者,歌咏也,律为歌先。律诗者以律为本,或遣意,或寄情,或放歌,若无律可限必陷于无章状态。且七律自晋唐始历经百代而不怠,多少大师巨匠秉诗律为范,不敢越雷池半步,岂敢韵律不论?足下以政坛为要之论更不足取。且不说民主之地人人平等。纵在前朝,律诗面前也无尊卑。无论帝王将相,达官贵人,贩夫走卒,若要做律诗,在诗律讲究上均同此约束,不会也不应为尊者讳!”
看来,白髯公真是个强头子,一根筋,在律诗面前要想让他通融通融,没门儿!
不过也不能怪这老头儿强。既然做律诗,而且明白无误地告诉大家做的是《七律》,七律律典就摆在那里,想不要人按律法要求恐实在太难了。
白髯公说到这里激动起来,声若洪钟,翁翁作响:“老朽自所以敢言律诗已死,实属现代人律法不尊,行诗泛滥。律诗盛鼎了千百年里,任何诗者可以毫无诗情,但不能不秉律法。如果不按律法写诗,定会贻笑大方。如此好有一比:律诗好比如厕,男进男厕,女进女厕,必须分明才是。倘若男厕女进,女进男厕,该当何论?因此,平仄对偶好比男女共守规矩,不越雷池为好。如广众之下随便进错厕所定会着人笑话一样,此等事即为律法事,绝不应乱为也。更何况先人早已将'一三五不论'等同于男女混用式厕所了。这已从律法上给足了自由,可时世变迁人心不古,加之人事繁复,社会浮躁,律诗才有了平仄胡押对仗不工的乱象,此因众人皆不识'男女'也!”
这,这,白髯公,白髯公,你也说得太绝对了吧? !至于这么较真?不就作个诗嘛,还把男女扯上?你自称老朽,不但朽,而且是个朽木疙瘩!俺心里说道。
只是仔细想想,他比喻的倒也有几分道理,把填诗说成如厕,对仗平仄分明如男女分明,“不论”和男女混用式等同。写诗的人自认进对了厕所,如厕的人坦然,盖因大家不识'男女',如此也就男女共用,皆大欢喜了。
此乃天下绝论呀!听这老先生滔滔不绝,说得粗俗倒也易懂,还是令人点赞,那就回他一个朝上的大拇指吧。
听此宏论,有点启发,下次俺得写篇《如厕与平仄》了。
俺忙分辨:“您老别激动,俺没有不守韵律的意思,俺也熟读律典,要不俺当面给您将习诗《七律》所用韵式明列出来,如何?”
“是吗,待老朽燃支香,香灭即完。” 白髯公半信半疑。
“您骂俺吧?一分钟以内俺将习诗《七律》和应押韵式一并列出,备您祥查。”
这俺不吹牛,只要俺读过头联第一句,就可将该诗整韵列出。
只见俺刷刷唰几笔,习诗《七律》应用韵式'仄起平韵式平仄谱'列在髯公面前。说实话俺这时才细细分辨习诗七律为七律四定式之三。但仔细一看俺心中叫苦。除去律法“不论”的押字不计,习诗共有三处平仄问题,尤其对句里压'一冬'和'十灰'韵的“梅”“榕”俩对字较为明显。
当然格律诗受内容限制有时难免作些调整,但即使如此,这在名家诗作里也较罕见,实属律诗大忌,俺只能以大家作品不以计较为解了。
白髯公显然不以为意,只见他捋捋长髯,缓缓道来:“足下半分钟即完成整诗韵式,想必知道《七律》定式乃经千年约定而来,非后人可随意更改。 '仄起平韵式平仄谱'的头一句尾二字极为重要,用之要慎之又慎。另律诗不能有俗句俗语出现,诗非词,俗语入词常见,口号句列入诗,闻而未闻。前人所谓《七律》五十六字乃五十六尊菩萨,容不得一俗汉,讲得正是这个道理。还有本平押仄或本仄押平,音必为转。诗韵里特别强调'分明'之字,个个珠玑,不能有丝毫变通更应做到不差毫厘才对,如果有这些个俗汉站菩萨堆里,却当如何论之?”
见俺无话,白髯公又继续宏论:
“有人说这样规定岂不成了死规?其实这正是律诗之游戏中最具魅力之所在,框得越死,桎梏越严,规范越紧,若能在此圈内畅舞而不为人所见镣铐者方为高人。如果循律诗韵律之美而不想受其约束,那还应不为而为之也。”
这不容易,去七律二字不就得了,想咋跳咋跳,还那么费劲?俺就是这样想的,诗作若仔细严断无误当然可以'律'字冠之,若有差池还不如不戴这律帽子,别人以律诗或古风衡量均可。你见过唐人诗作里有《七律》二字吗?这就好比在野地里撒尿,你管我是男是女,尿到哪里?
俺心虽这样想,可不敢如此说,这强老头子看来不好惹,若看俺这样对待律诗非得给俺一拐骨,俺只好从旁说道:
“这,俺有些不能同意,现在什么时代?变革时代。阁下说律诗已死,可今天律诗正以蓬勃之势重燃燎原之火。网路上这么多人关注鲁迅文学奖的诗作肯定是大好事,习进平主席发表《七律》也应是诗坛盛事,这些都会为推动律诗传统文化复兴做出贡献。但是,律诗若走向时代,理应做些变革,否则难以适应音韵变化,更给律诗带来新的桎梏。譬如阁下所谓“自青韵始连押四通韵”这些都是古平水韵。如此,习律中新''军''心'属不同韵脚,古平水韵跟今四声韵不合很多,甚至但若按当今四声定韵, “青”和'新'的韵脚也反差巨大。这都给现代人按律法行韵带来困惑,说不差毫池,如何做到?”
白髯公眉头挽起个大疙瘩,俺却不管不顾,自话自说。
“先生应该知道,历朝历代音韵变化实为常态。百余年来,社会变革带来语音变化,语音变化音韵也会自然变化。平水韵乃宋人所作,逾千年来律法仍未及时调整,不合时代久矣,现今四声定韵早已普及大众而律韵却仍以平水古韵框今,必带来律诗爱好者在通用律典上互起争执。如此众说纷纭,盖因源头紊乱,源头不清又何以言益于律诗事?如此,非不识“男女”问题,实属'男女'定位有问题了。”
白髯公气得笑了:“足下不愧为辩言之士,但变革律法也仅是平仄里极少部分的字韵问题,不足于颠覆律法之根本,更不能将目前律诗临渊之状归咎于律典之查。君不见,目前律诗境况凋零,懂律韵者寥寥,能工诗者更属凤毛麟角,此景况何谈律诗中兴?足下所谓律诗'正以蓬勃之势重燃燎原之火'怕也只是意淫而已。”
这老头子越说越离谱,刚刚说上茅房现在说打飞机。
尽管,俺也知道律法里的平仄对句已将大部分诗作者拦挡在律诗之外,加上出典等等要求,更让人有高不可攀之叹。众人多不识韵律,给附庸风雅者空当。可如此小看社会正能量,小看律诗正蓬勃涌起的中兴力量,俺说啥也难苟同。俺得捞点干货给他看看,让他在事实面前闭嘴。
“老先生不信律诗正在中兴在下也没办法,不过倘若俺举出实例,先生可否一观后再说话?”
“既如此,拿诗来,老夫当刮目相看!”
俺一扒拉手机,一首诗呈现面前。此乃举荐周大诗人却被不明就里的线民胡乱抛砖,被砸了一头青疙瘩的王蒙王大作家的律诗作品〈玉山主人书画舫〉
乱后重登旧草堂,主人延客晚樽凉。
风摇竹影书签乱,花落池波砚水香。
离别顿惊年岁改,梦魂愁杀路途长。
欲知阮籍何由哭,四海兵戈两鬓霜。
“此今人今作?”白髯公咏完不觉瞪大了眼。见俺半天不言语,兀自重吟道:“离别顿惊年岁改,梦魂愁杀路途长。欲知阮籍何由哭,四海兵戈两鬓霜。此乃老朽写照呀,情真,诗切,端的好句啊!”
“这里还有一首。”俺随手在手机萤幕上一扫,接着整律端出。此乃网路纪念杜甫中华诗词大赛作品:
文章道德感千秋, 不是情人不泪流。
壮志有谁吟《望岳》?伤心为客赋《登楼》。
雨来诗共巴农喜, 屋破心同寒士愁。
最是湘江贫病日, 军声犹自系孤舟。
白髯公不看则已,一看“扑嗵”一声,口吐白沫径自往后翻倒。
这可是他自己气的啊,不是俺推撞的他,俺甚至动都没动,他就倒地不起了。
俺见状,赶紧把手机针眼镜头对准了不醒人事的白髯公,下手救人前俺得先拍照留下证据。
网路已有救人要诀:“救人且当心,提防碰瓷人,手机要录影,提前找证人……”据说不这样遇见“碰瓷党”就说不清了。
白髯公非躺在这无人之地,俺只好左手大拇指按快门,右手大拇指掐人中。
这什么时候俺都可以拍胸脯说:俺这里有录像为证,白髯公不是俺冲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