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13日,纽西兰目前最有名的调查记者Nicky Hager推出了新书《肮脏的政治:攻击政治是如何毒害纽国政治环境的》,披露了国家党要员与右翼博客写手之间的几千封邮件,涉及John Key总理打击政治对手的隐蔽手段。该书选择大选将近的时机推出,可谓别有用意。当然他自己坚持声称是站在公众立场办事,所以在选举前来告诉公众真相。右翼论者则声称他以这样的方式推销自己的书,行事并不磊落甚至很是真小人。
Hager曾经写过五本著作,每本书都很尖锐,涉及到纽西兰政治内幕、情报机构内幕等,有些书甚至直接影响了纽西兰的政治。虽然纽西兰强调人都有言论自由,但他想必也为此承受了不少压力。就算你有机会接触那些内幕资料,你也未必有那么大的勇气去向公众讲述真相。他犯不上靠这本书来成名,因为他早已经成名了。他是调查记者国际联盟中唯一来自纽西兰的记者。退一步来说,就算他选择出书时机有试图更成名的私心,那也算是合理的保护策略——成名的人往往比不成名的人更容易受到“公开”保护。正是这种敢于向权力说真相的勇气,奥克兰大学媒介系教授Lawrence Simmons誉其为“纽西兰的公共知识份子之一”。
Hager说在写该书的过程中,他没有与Kim Dotcom有什么交往,材料也不可能是从后者那里得到的。如果知道是后者给的话,他宁愿选择不发表,因为他不愿意成为政治的枪手。我相信作为职业的调查记者,他在说这话的时候应该是真心的。职业的调查记者会尽量保持与政治的距离的。反对者坚持认为Hager与Dotcom认识,其实两人只是因为同样反对政府情报机构监视公众而认识,去年政府通讯安全局法案(GCSB)通过前后,他们有过一两次会面。
Key总理称Hager是个“左翼阴谋论家”,是否是总理对“捣蛋者”的抹黑之词不敢说。但Hager自己言必称代表公众利益,倒是典型的“左翼”知识份子的特征。公共知识份子如果不跟权力合作,他就必然跟底层合作。这是Hager不像右翼博主Cameron Slater、David Farrar的地方,后者显然站在权力那边。
Cameron Slater是国家党前党魁的儿子,于2005创办的鲸油网(Whale Oil)。根据它的网页介绍,截至写稿时,每月流览量在一百万人次上,有两百万以上的页面,影响力似乎不小。该博客对传统媒体的立场持怀疑和讽喻姿态,在一则新闻事件后,收集到的传统媒体报导往往是揶揄和批判的,然后再亮出自己的姿态。
Slater曾接受过NZ Herald的访谈,提到该网站并不是靠收钱发软文(比如烟酒游说之类的文章)来盈利,他有自己的商业并靠向人提供公关和社交媒体建议来赚钱。但他与此同时也不否认这些建议有时会以博文的形式在鲸油网上发布。他以非常犬儒式的方式行事,既然主流媒体公司也有自己的商业关系并且这些关系会影响他们的内容编辑,他并不讳言在经营鲸油网的时候也会用到同样的策略。
两件事情使得Slater和他的博客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一是2013年十月,奥克兰市长Len Brown的性丑闻,此事将该网站推到舆论漩涡,并涉及到纽西兰政治内幕和斗争。二是2014年初,该网站在报导一起超速驾驶案件时,用的标题是“Feral dies in Greymouth, did world a favour”,这种对死者不尊重的姿态激起了公愤。此后有骇客攻击该网站伺服器,使得它被迫关停了三天。这次骇客攻击也使得Slater与国家党要员之间的暗箱来往记录被截获,如今成了Nicky Hager新书的内容。
David Farrar的奇异博客(Kiwiblog)创办于2003年7月,博主自己公开承认过他是国家党成员。在此之前,Farrar自1996年开始便是Usenet Internet newsgroups的活跃人士。他的一句话比较有意思地把政治与媒体的隐蔽关系揭示了出来:毫不奇怪的是,国家党阵营的人有时会把资讯转给那些他们认为会持同情姿态的人(媒体)。
作为纽西兰两个著名的右翼博客,Farrar与Slater私交不错。这两人虽然都有媒介从业经历,但显然并不是职业的新闻从业者。他们在描述媒体与政治与经济的关系时,往往是模棱两可的,缺乏新闻作为第四权力、维护公众利益的标准。唯一的标准大概便是利益,不惜夸大其辞吸引公众注意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比Hager更深谙政治的阴暗,也更善于在这个权力场域中长袖善舞。他们绝不会像Hager那样称纽西兰的政治是肮脏的,因为他们早就知道这政治从一开始就没曾干净过。 Hager则显出了他在政治上的某种天真性,这从他新书的标题就可以看出,他似乎一直认为纽国的政治很干净,因此现在才会如此大惊小怪地喊“看吧,多么肮脏的政治!”
2014年8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