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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谋的陷阱（上）

发布者：桥人我要编辑推荐进入论坛进入我的随笔
时间：2014-01-26 00:30

一个叫Whitney Phillips的博士研究脸书上的“戳子”（troll）现象，有些为戳子正名的味道。经常逛网路的人应该会知道这个词。戳子是指那些故意用侮辱性的言语挑起骂战从而获取快感的人。有些极端的戳子，甚至会把侮辱性的言语用在自己身上，以求引起注意。对付戳子最重要的法则，就是不搭理。
这位作者把戳子们对灾难新闻的揶揄视作一种反抗——反抗媒体一元化叙事的压迫，从而开发事件（文本）本身的多元可能性。作者认为媒体与网路戳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成为了共谋的双方，互相喂食。
许多人研究戳子都从心理分析入手，认为这是一种心理病态。有则有理，但不够。我觉得Phillips的正名试图如果单立足于几则孤零零的案例搞点截面分析、访谈，是不足以搞清这个现象的。它忽略了对网路文化情景的分析，任何单一的戳子现象都离不开某种整体的语境影响。访谈戳子而不访谈被戳子伤害过的人，只会陷入一面之词，难以辨明其背后的修辞和脱罪动机。
否则，研究者也许也不知觉地成了戳子的共谋者。

最近有则微博，是中山大学某学生批评某女权主义教授。文字激昂有趣，引来女权主义阵营的攻击。这让我想起了利奥塔对马克思与资本主义矛盾而又暧昧的共谋关系的论述：作为老男人的马克思(Old Man Marx)系统地批判了资本主义的罪恶，而作为小姑娘的马克思(Little Girl Marx)则被资本主义所引诱，并与它堕落的躯体发生私密关系。
在这里批评者与批评对象唇齿相依。换言之，对女权主义的批评恰恰给女权主义的发展提供了契机。通常对手双方都是互相生产、互相成全的。对峙过程使得双方的阵营越来越大，促使那些原本没什么共同利益的人抱团在一起，形成同盟、战友。
共谋的策略在女权阵营的回击中体现了出来，“你得先读了女权的相关书籍再来跟我辩论。”言下之意，没读过什么书就信口雌黄，我们不稀罕跟你瞎掰。这里面揭示了读书的隐蔽功能，即范式学习。读书读的是范式，它修改你的世界观，让你与之产生共鸣。当你读完了这些书，你大抵也就从了该阵营的人。
我们在很多其他地方都可以看到这种隐蔽策略。

看汪晖的访谈《“去政治化”的政治与大众媒体的公共性》，里面谈到了现代社会中媒体与权力的共谋。其中有句话尤为“阴谋论”和精彩：这个体制最终还会塑造一些“能够加强这个体制的反对者”，这也是另外一个特色——反对者最终也是社会控制机制的一部分，是加强这个社会体制的特殊力量，因为这些反对者从未真正提出过与当代世界和国家体制及其意识形态霸权能够区分开来的目标和价值。
汪晖是深知道宰制权力与规训物件之间的暧昧共谋关系的。一方面他给规训物件的努力唱赞歌。如在解读贾樟柯的电影《三峡好人》时说，“在契诃夫塑造的那些心怀向往而没有能力改变自身生活的人身上，潜藏着对于新生活和美好感情的向往，这些向往表现在一些片段的语句和动作之中，却构成了作品的潜流――这是抒情的潜流，它使得悲剧性的故事有了一种喜剧性的色彩。”
但另一方面，他也似乎明白了这种反抗的无望。查建英写王蒙的文章《国家公仆》中提到了这样一个细节。王蒙在一次演讲中提到了自己孙子的故事。他批评十四岁的孙子花了太多时间玩电脑游戏。孙子回头说：可怜的爷爷，我敢肯定你还是个孩子时，肯定没有什么玩具。如果你的童年没有玩具，那么你只有参加革命了——除此之外你还能有什么可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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