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把尼龙绳沾上汽油,搭在了邮局屋顶的电线上。设定启动机关,早上九点大门一开,阴阳两道线撞在一起激起的火花自然会引燃尼龙绳,烧着屋顶。就这么简单。对你们而言,烧掉的是邮局——毫无疑问,你们又会在原址上盖个新的邮局——对我而言,它意味着烧掉一种枯燥乏味的生活方式。
所谓的联盟组织,我也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存在。但我相信它的存在,并因此而规范我的日常行为。这丝毫也不奇怪。我们常常相信很多看似并不存在的东西,并且依据这种相信而安排自己的生活,赚钱、恋爱、结婚、生子、睡觉,各式各样。要说虚妄,一切尽皆虚妄。
我对将来没有什么明确的欲望,你们的任何判决也不足以让我有丝毫的惊奇。这是一潭死水,上面飘着发出臭味的绿藻。如果你们要我说实话,这就是我的实话。非得找出点什么意义,那我告诉你们,别忘了你们嘴中的那些理念正是因为有了如此丑陋背景的衬托而显得更美好。
一切都按着想像的样子发展。没想到在法官宣布判决之前,来了新的证人。
公审过程和媒体报导使我成了丹洛一时的红人。新闻自然也传到了丹洛市精神病医院院长的耳朵里。院长大人一眼就认出了我,他向法庭起誓称我是他们医院三年前越院走失掉的77号病人。
毫无疑问,这将成为至关重要的证据。如果我的确是精神病人,一切关于我的指控——偷窃信件、私闯民宅、纵火等罪——瞬间便丧失法律效力。精神病人使用的是另一套评价体系,是对现有惩罚系统的规免体系。
许多人也许会觉得,这岂不是很好吗!相比即将到来的牢狱之灾,有人千方百计都要捞取一个精神病指标呢。 “可我对三年前的事情真没有什么印象,我根本不是什么精神病人”,我对法官说。一切节外生枝都让我紧张不安。像我这样的嫌疑者,丹洛市大概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审判庭新增加了一项程式,由丹洛市精神病医院院长来表演。他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在十四年前入院,编号77。当时因为聚众闹事、狂躁伤人而被判刑。一年后放出,又犯类似罪行。后经医学鉴定为瞬间狂躁与暴力综合症,免除服刑,转入精神病院治疗。经过长期的物理和化学治疗,病人恢复得很好,瞬间狂躁与暴力综合症再未复发。
“但三年前,该病人从医院不翼而飞。当时门窗完好,没有暴力越院迹象。医院随后向警察局报案,因为没有任何人有任何线索,员警对此亦束手无策。该案至今仍是悬案。
“这是77号病人的全部资料。”院长不慌不忙地让秘书把卷宗呈上去。
也许我真的是由这里逃出去的。你知道的,门窗对我而言都如同虚设。我根本不必干什么暴力越院的事情。我什至觉得77号真是我的编号,要不然它也不会屡次三番在我记忆中出现。可我为什么对三年前的事情没有丝毫印象呢?而且还有一个疑点,既然我始终可以轻松出入医院,我为什么要选择在三年前离开它?我究竟是谁?
这些疑点我也懒得去想了。既然他们如此合理地解释了我过去的十四年,我也就接受了他们给我的编号和治疗。最为重要的是,也许我可以在这里寻找点什么——这一点暂时保密。
正如你所见,我“重新”成为77号,此刻穿着条纹服坐在丹洛市精神病院的院子里晒太阳。冬天快过去了,一切被压抑的生机都在地底下蠢蠢欲动。我跟你讲了这么多,算是我过去一周发生的事情。这里我要提醒你一句,既然他们定性我为间歇性失忆和妄想综合症,你对个中真假就自己掂量去吧。
(上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