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
我栖身的南瓜就像艘巨大的船。它平稳地坐在波浪上。鱼儿跟随着我而下。我到了汪洋大海。一轮方形的红日从海面下冒出来,发出破水的“咣当”裂响。它是那样眩目,闭上眼睛后仍有个大大的红晕挂在我前面。我回过头去,再也看不到港岸。四周围都是波浪,无穷无尽。我厌倦了它的枯燥乏味。我看到各色的鱼在透明的南瓜底下畅游,黝黑的脊背,灵动的尾鳍。它们像是久违的深沉呼唤,一阵阵地拥挤而来。我从南瓜上跳下,咸而清冷的海水淹没了我,就像原野淹没野兔。水中有着久违的清香,就像青草与花叶交织的清香。水温变得缠绵,一如轻风摩挲着耳鬓。我右腋下的鳃启动了,那是台搁置了多年的机器,此刻正发出咯吱的声响。这种声音让我颤抖,和欣喜。我不自然地划动胳膊,摆动双腿,来与鳃的节奏相应和。只那么一小会儿,我便找到了感觉,我向深处游去。南瓜浮在水面,像悬浮在空中的气球。它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终于不见了。
员警把我们连同目前所有的证据都转给了新安法院。法院安排了公诉审判。乔先生的律师继续重申其主张。法官一锤定音,他最后以“影响公共秩序”的名义定罪。考虑到没有带来太大的公共危害,酌减刑罚。最后结果是判罚金五百,并处以严厉警告,停止此类荒唐的艺术创作,如果它们可以称之为艺术的话。乔先生被当庭释放。
我的审判过程比较复杂。第一条,私窃信函,影响社会正常交往秩序。偶犯可以警告处之,惯犯得加重处罚。第二条,私闯民宅,给当事人带来不良后果。据说新安7号的老头此后每天都觉得家里藏着人,睡前必须系统地检查床底、衣柜、门后以及任何可能藏着哪怕一只猫大小的空间。他以前从不起夜,但因为这件事他现在常常要半夜起来上个厕所,并再检查一遍屋子。第三条,涉嫌邮局纵火,员警调查发现没有足够证据支撑,但不排除纵火的可能性,需要再查证。最为关键的一条是第四条,也是法官关注的重点,即是否涉及任何犯罪团伙。在我印象中,我从未向这群人提起过我与某个“上面”有着联系。也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途径了解到我有这种关系的。
陪审团中几乎全是我认识人,他们就住在新安街上。他们提供的证词,员警们早已知道了,现在法庭上似乎也没什么新鲜东西出来。法官让书记员把所有的情况通报给陪审团。他这一招很见效。有些像地图拼接,每个人拥有的那一小片东西不足以成为完整的地图,但一小片一小片凑在一起就有些完整的意思了。书记员的此番通报无疑给以前没有“全貌”概念的人以新的启发,以前对他们毫不可疑的地方现在就变得可疑了。休庭一小时后的重新开庭,许多人就又开始发表各自的新看法。
缝衣老太太再次提到了那条狗。有人补充道,它的毛不是短的是长的。新安街2号睁大眼睛说,那狗可能就是走丢了的狗啊。高中老师说经常看到这人一大早就在公园那边晃悠,但晚上就少有碰到过。这人还跟你聊过文学呢。有人提到前几天街上有个折纸老头,当时这人也在旁观,还让老头折了个“恐鸟”,他拿着折好的鸟就走了,也不给小孩投币——你要在场你就决不会这么无情地走掉的,那是个多么瘦弱多么可怜的小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