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一辆拖拉机进了村子。几个年轻力壮的男子从上面跳了下来。他们都是普通人,脸上并不写着“二流子”、“混混”或“歹徒”的字样。或许他们也是两岁女儿的父亲,六十岁老人的儿子。
我扔掉胯下作马骑的扫把。
村子里的狗开始叫起来了。先是巨大的老狗,叫得雄浑果断。然后是老狗的崽子们,叫得稚嫩清脆。男子直奔我家而来,他们熟稔地奔上楼。有人拿竹竿捅瓦片,有人拿蛇皮袋开始装谷子,有人腋下夹个黑色公事包站在旁边指挥。
村子里的人都站在晒谷场上围观。狗们也被各自的主人呵斥歇嘴了,只是零星还有一两句空洞的叫嚷。世界安静得像默剧。我顺着墙角往茅厕溜。
我跳进了猪圈。猪被吓得直后退,哼哼唧唧。我嘘了好久它才安静下来。猪粪里青草味尿骚味扑鼻而来。傍晚的蚊子乌压压地飞,它们不朝我进攻,它们吸饱了猪血。
猪侧卧在地,腾出肚皮让我摸痒。村子里的狗不再叫了,拖拉机马达吐吐地往远处走。我从猪圈爬出来,村子却变了样。
“我是阿顺啊。”
“阿顺是哪个,我们这冇得个阿顺呵。”
“就是西三屋里头的阿顺啊。”
“哦,西三屋里头的,是顺子吧,你不是十六年前就丢失了嘛?”
星期四
“下面要说的,你有权利保持沉默,你的任何回复都会纪录下来,作为呈堂证供。”
墙上的挂钟显示,此刻是凌晨五点五分。我对面坐着两个员警,他们在朝着我说话,履行他们的责任。实话说,这么早醒来我仍旧迷迷糊糊。我本来什么都不想说的,可我挨了一顿揍。
“你叫什么,住在哪里,家人联系方式是什么?”
我仍在想昨夜的梦。我做过很多重复的梦,昨夜原本有些新内容,可是该死,全被他们给打断了。谁知道老头四点一刻会回来呢。那时我正做着梦,大约在梦到狗的时候,他报了警。
“听到我的问题没有!”左边的员警用力拍了拍桌子。
“我叫阿顺,住在西三屋里头,没有亲人。”我记得那个老头带着他的外孙女去南平女儿家过年去了啊。上周二他女儿给他的来信中明确提过这件事的。
“姓什么?”
“不知道。”这是实话,本来再多一会儿,也许我就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西三屋里头在哪里?”
“我也很想知道,如果你们知道的话请告诉我。”左边的员警又要发作,右边作笔录的员警示意他先问别的。
“不要耍滑头!——你几点到的新安街7号?”
记得在邮局干完事情出来时,路灯投洒下桔黄色的柔光,树梢上顶着清冷的上弦月。 “大概是晚上十点吧。”我说。
“你到那里干什么去?”
“我也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在他家的床上……”本来有两个选择的,天知道当时我怎么进了7号呢。我从来都讨厌选择。也许95号太远了点。爬上屋顶去够电线、安装汽油机关、布置开门引线,这些都太费体力了。
“你知不知道私闯民宅是要拘留的?你把那里当桥洞了吧!”
“……”
我只是合理使用了他家空闲的房子而已,我又没偷东西。这么多年以来,联盟的准则都没变过。是啊,联盟让我一个激灵——我不能透露联盟的秘密。
接下来的时间,我已打定主意要保持沉默。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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