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明罕郊野的哈文顿屋是一座四层高红砖建筑,矗立在乌斯特郡葱翠的田园间,却如置身于三角形的小小孤岛上,两面护城河环绕,一面背依湖泊。哈文顿屋并不显赫,无法与伊莉莎白时期众多名宅大庄园相媲美,建筑也没有什么非凡之处,谈不上何等美丽。哈文顿现时归罗马天主教伯明罕大主教区所有,是欧洲天主教徒前来膜拜的地方,并对公众开放参观,引人之处在于内部的巧妙设计,那些秘洞、暗道、藏身之处,是伊莉莎白时代英国天主教徒的“逃亡之屋”。
哈文顿屋秘密机关的巧妙不输于二战时期德国第三战俘营中盟军飞行员的逃亡地道,而牧师们亡命英伦的危险也不亚于波兰青年逃离苏联西伯利亚古拉格集中营的艰难历程。哈文顿真实映现了残酷的宗教迫害,伊莉莎白时期阴暗的另一面。
肉体凡胎的人类没有哪一位能够完美无暇,错综复杂的社会没有一个不存在弊病矛盾。阳光灿烂,可能阴影正长,越是美好的表像,越有暗藏的瑕疵。英国大文豪狄更斯曾写到“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此名句是对他所生活的维多利亚时期最绝妙的注释。在此之前的三百年,伊莉莎白时期被赞誉为“黄金时代”,繁荣强盛之下也同样是暗潮汹涌。
“英明女王”伊莉莎白一世执政45年,造就了一个伟大的时代:英国财富迅速增长,跻身欧洲强林之列;打败西班牙无敌舰队,夺得海上霸权;迈开君主专制向立宪过渡的步伐;王室鼓励远航探险,通过地理大发现拓展生存空间;促进商贸,扶植一切新兴阶级,这包括行业商会、富商巨贾、还有航海探险家;推动文化艺术发展,诞生莎士比亚、马娄、本•琼生、培根这些伟大艺术家。
“黄金时代”的英国社会远非风平浪静,仍处于新教旧教争斗的巨大漩涡之中,这全拜托伊莉莎白一世的父亲亨利八世所赐,宗教苦难两百年后才趋于平缓。亨利八世想与西班牙公主凯萨琳离婚却得不到罗马教皇的批准,愤怒之下于1533年脱离罗马教廷,成立英国新教圣公会以自立门户,在英国实施政教合一。中世纪民众无比虔敬,宗教信仰是巨大的精神支柱,英国全民信奉罗马天主教,岂能一夜之间说变就变。亨利八世病逝后,继位的玛丽女王是天主教铁杆支持者,加冕后忙于火烧新教徒。伊莉莎白一世是新教徒的庇护者,登基后对天主教徒进行迫害。到1570年,伊莉莎白女王被罗马教皇废黜,并宣称英国天主教徒无需效忠于她,从此天主教徒不仅是新教的死敌,而且成为英国王室最大的威胁,英国宗教之斗风声鹤唳。
尼古拉斯•欧文是一位天主教高级执事的仆人,他在英格兰各地修建一系列房屋,供躲避搜捕的天主教牧师们在逃亡途中使用。欧文是天才建筑师,立体三维图像完全在他的脑海里,他工作时不需要助手,为了完全保密。供牧师们躲避和逃生的秘洞被称为“牧师洞”,欧文建筑每一幢房屋的“牧师洞”都不一样,解破一栋房屋的秘笈对下一栋毫无线索。
哈文顿屋是欧文建筑中保存最好,设计最精巧的“逃亡之屋”,此屋多处“牧师洞”匿藏于楼梯底下、壁炉之中、烟囱通道、梁柱之间、书架背后、阁楼夹墙,全部非常巧妙,匠心独运,令人意想不到。例如楼梯的木板可以微微拉起,当特工来抓捕时,肯定会拉起木板搜查,木板缝隙下放着一些小首饰,少量金钱等等,贪婪的特工一定偷拿一点儿放入自己的口袋,自以为占了便宜,赶快把楼梯木板推回,以免他人看见,实际上木板之下另有格局,如果全部提起,那底下就是“牧师洞”。欧文不仅是建筑专家,还是心理悬疑大师呢。
伊莉莎白一世开动强大的国家机器对付天主教徒:派送间谍到欧洲大陆多国;利用秘密员警监督国民,英国三百多万民众完全处于监视之中,每一个的情况都被摸得一清二楚,每一位可疑分子背后都有寸步不离的密探;在英国各个港口、码头布满眼线,外国人到访受到严格的调查与追踪。
英国天主教徒的处境极其艰难,尤其是传教的牧师们遭到巨大的迫害,他们处于亡命天涯之中,如被逮捕,将会被控叛国罪,受到酷刑折磨,然后被砍头,头颅挂在伦敦桥上或者全国各地。莎士比亚的表兄,诗人罗伯特•索斯维尔是天主教牧师,多次由“牧师洞”逃脱追捕,在逃亡途中继续传教,1559年被抓,惨遭折磨,被判叛国罪,被吊死和分尸。哈文顿屋的建造者尼古拉斯•欧文1606年被逮捕,他匿藏在一处“牧师洞”中14天,饿得半死,只得出来。欧文在伦敦塔被行刑至死。罗伯特•索斯维尔与尼古拉斯•欧文1970年由罗马教皇保罗六世册封为圣徒,是英国和威尔士四十名烈士中的两位,现在提起他们的名字,前面要加上“圣”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