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前,女儿回纽休假,要求与妈妈一起包粽子。我一诺无辞。
一向认为端午节包粽子的文化内涵远远大于大快朵颐——母慈女孝、家庭温暖、文化传承……2300多年前,屈原大夫怀沙自沉,舍生取义,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以身殉自己理想的楷模,千百年来为人所景仰,遂留下了端午节包粽子、划龙舟祭奠屈原的传统风俗。似我庸庸后人,虽不及高山仰止,但能将泱泱华夏延续几千年的文化传统持守一鳞半爪,也算不辜负那片生我养我的故土。
千百年来屈原一直传颂不衰,历代统治者标榜他的多是“以身殉国”,“爱国主义”,将“国”凌驾于一切道德之上,因此即使是文革当年,吃粽子纪念屈原的风俗也未遭批判而销声匿迹。然而国破山河在,中国历史上的“国”都是家天下,一姓相袭的政权到腐朽崩溃时要求臣子们以身殉国到底理由不足,就是国君,殉国者彪炳史册的也就是一个明朝的崇祯。 “一人之下”从庙堂到草莽,主张“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的“渔父”(见《史记屈原贾生列传》)还是占了绝大多数。
愚意以为,屈原本人慷慨赴死,更多的是殉自己的理想。
如果他对楚怀王及继位的顷襄王父子没有彻底失望,就不会在绝笔《怀沙》中悲愤的写道:“古固有不并兮,岂知其故也。汤禹久远兮,邈不可慕也。”(古代圣贤生不同时,哪里知道其缘故?商汤夏禹已太久远,远得无法仰慕。)一生的理想与追求“虽九死其犹未悔”,不可不谓之坚固,却因昏庸误国的君主与黑暗的官场倾轧而被放逐漂泊,见强虏压境,生灵涂炭,玉石俱焚……见山林幽幽,乡路遥遥,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屈原千百年来被人们怀念,崇敬,正在于他的人格超群,在于他的风骨可鉴。
现代人已经很不明了什么叫作风骨了。风骨一词出于汉末,风行于魏晋。刘勰《文心雕龙风骨》对其做了详细的阐述。风骨就文而言,指文辞的风采与内容的和谐统一;就人而言,指人品的顽强与刚正的气质,所谓“士可杀不可辱”;所谓“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所谓“君子之处患难,必定其心而不能使为外物所动摇,必广其志而不能为细故所狭隘,则无所畏惧而安于所遇。”;其实文如其人,为人远比为文重要,没有人的风骨,何来文章的正气呢?建安七子的佯狂愤世,慷慨悲凉;李白的天马行空,奇绝瑰丽;东坡的清新豪健,朗阔放达,又岂是拘泥于戏说悲欢,勾心斗角,炫富滥情乃至刺激血腥的流行作品能望其项背呢?
在这个金钱与物欲横流的世界,“风骨”一词早已如一枚零落成泥的秋叶,被湮灭在商业社会文化的喧嚣、浅薄、媚俗、功利之中,早已被时尚的人们弃之如敝履,被曲解,被蔑视,被讥刺,被践踏殆尽……然而时尚总要过去,风骨作为高尚的美学与道德追求,作为中华文化的特质之一必然会随着民族血脉的繁衍传承下去。个人的理想、道德情操、风度气韵、为人处世、生活点滴,都离不开风骨。厚德载物,千古不变。一个有风骨的人,才能赢得人们的尊敬。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一个个有风骨的人,才构成了中华民族的脊梁。
14 June 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