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有没有送往雾塔山的信件?”
“不知道。”女职员没抬头,继续在桌前忙她自己的事情。
她只是个普通的中年人,脸上有长年累月待在办公室的白净,眉毛被细致地涂画过,嘴上也点着唇膏——这个季节人都干得掉皮——看得出来,她是那种有些余暇来进行自我打扮的人。
“能不能麻烦您查一下?”
“没看这正忙着啦!”也许她也意识到了态度不合适,便又加了一句,“到了自然会送过去。”
办公室里没几个员工,包裹、信函都直接堆在墙角落。这是个很小的分网站。是的,如果所有的人都像我这样直接跑邮局来问信件,他们估计得疯了。但他们显然没疯。
“可是照理两周前就应该到了。”
“可能还在路上,这雨雪的天气。你再等等吧。”
我能干什么呢,天气总是决定了很多事情。天气好的时候,人们出来,车都准点。天气糟糕的时候,人们进屋,车也晚点了。
天气糟糕的时候,街上的灰土渗透进雪里,世界冻僵了似地。
路边有个米线摊子,在冒着热气。我钻进去,“老板,来一份。”
老板熟练地从凉水桶里捞出米线,往滚水锅里穿梭几下,倒进塑胶饭盒,舀一勺鸡肉臊子盖在上面。
“老板什么时候回乡下过年?”我吸溜着米线,味道很不错。
“还得几天吧,你看这天气,下乡的车都没有。”老板的脸黑红黑红的,是长年在户外被火炉子烤出来的效果。
“如果天气不转好呢,就不回家啦?”我吃得很快,汤都快喝光了。
“那咋成,走路都得回去。”
我吃完了,看着有人也“来一份”的时候,拔脚就跑。背后是老板在大声叫骂。他做这个生意真不容易。是的,如果所有的人都像我这样吃完直接跑了,他估计再也不会摆这个摊了。
我停下来喘气,树下有条小狗正看着我。
相较它的小身材而言,它的毛实在有点长。脖子上还挂着个链条,可能是条走失的家狗。
我伸手捞住了链子,像牵着自家的狗一样牵着它往前走。
它开始还有些抗拒,缩着后脚绷着前脚不愿意走。我踢了它几脚之后,它便犹犹豫豫地走起来。两分钟后,它便像跟着自家的主人那样跟上我了。
沿着江边路走,江里的水似乎没有流动,路边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有家包子店还在营业,蒸汽腾腾的包子堆在敞开的笼屉里。
是的,遛狗我大概还不至于不会——没溜过狗还没见过人溜狗吗。
有时我若有所思地站在江边看风景,它则耸动着鼻子到处嗅。它时不时也在一个耸立的木桩前停下来,撒尿,我则站在旁边擤鼻涕。
路边有把长椅,我坐下来逗它玩,叫它“哆哆”它不应,我给它喂了个包子,自己也再吃了个包子。
然后我就把它的链子解了,让它去了。
街上的灯慢慢地亮了起来,天黑得真早。
我往回走,包子店正在关门,米线摊子仍有吃客。邮局分店此刻已经黑咕隆咚地没有人影。
我在邮局前面站了一会儿。路灯好昏暗,积雪好白。
我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细铁线,往钥匙眼里捅了几下,门开了。
我把门关上,随手从墙角的信堆里抽出一封——做选择对我而言是痛苦的,我喜欢随机——然后坐在女职员的椅子上,腿架在桌子上,就着从窗户透进来的路灯光看信件。像公函,是列印体:
尊敬的乔禾先生/女士:
您好!
非常感谢您积极参加我们的“东畔短篇小说征文赛”。我们总共收到了来自全市各界的三百六十五篇稿子,经过评委的严格审读筛选,最后《执》等六篇作品获奖。非常遗憾,您的作品《等待》未能入选。
希望您继续关注我们的刊物,也欢迎常投稿。
《东畔》编辑组
2000年1月23日
没劲的内容。我再抽出另一封信。字迹很娟秀,内容如下:
布:
你的来信让我觉得南平的天空明朗了不少。
自北口回来之后,我就病倒在床,连提笔的力气也没有。今天感觉已经好多了,就给你回这个信。
与你相处的那几天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时候。实话说,我也很喜欢在路上的感觉——静静地跟你并排走,听风吹过林子,河结冰了,野兔子从地里跑过。
……
我跳到末尾,落款是“麦子”。信寄给“丹洛市左河区新安路55号”。
从信堆中再抽出一封。我恢复了一下桌椅摆设,出来了。
门口一团小黑影弹起来,扑在我身上。原来是哆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