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要开始严肃地做点什么的时候,就会有别的借口了,比如“我很忙呢”。当然,谁都不知道你在忙什么,只有你自己才清楚。
我晃晃悠悠地到市里去,可本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晴天我并不喜欢出去,因为大家都说“天晴了,该出去溜达了!”我偏要捡雨天去。雨天的巴士常常晚点,我就给巴士公司打电话,接二连三地让他们给出答覆和解释。尽管晚五分钟和晚五个小时对我而言没什么差别,可你要说五点五分该来的巴士不来,我就会相当生气。
这是件乐事。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这样做对事情的改进没什么帮助。有时我什至潜意识里希望他们不要太负责,至少不要那么快地负起责任来,否则下雨天的我到哪里去履行我的市民责任呢?
去市里我常去亚伯特公园。看鸽子在喷泉池中洗澡,顺便把别人乱扔在椅子下的废纸扔进垃圾桶。有时为了试试,我也故意扔块纸团在草丛里,隔日再去看,如果见到它还在那里,我就要骂环卫工人的不细心。
我像个学生一样,很有目的性地到旁边的图书馆翻找五本书。当然我对看什么是并不在意的。我把书打开放在桌子上,多数时间我便看别人是怎么看书的。每人的神情姿态都不一样,大家都把头埋在面前的虚幻世界里。身体都同处在一个屋檐下,思想却各自驰骋到别处去了,真有意思。
有时我也会想这样一种情况。如果我碰巧与坐我对面的人打开了同样内容的书,并且就碰巧都还读了一句话,我会不会与这个人在这本书的世界里碰见呢?我碰见这个人时,会不会若无其事地像个陌生人那样地擦肩而过,而与此同时却抬头看着对面那个人,有种偷窥的暗喜和窃笑呢?
当然大多数时候我不会想得这样深入。我抬头从窗户望出去,望到北边的港口,白色的帆船就像肥皂泡泡。也许我还会趴在桌子上睡一觉,室外雨后的阳光加上室内中央空调带来的温暖,都让我昏昏欲睡。醒来之后我便找辆公车回家去。
五号街头倒是新开了一家酒吧,夜幕降临的时候,里面人头攒动,飘着食物与酒的香味。
我倾向于晚上出去散步,暗沉沉的,唯有路灯发出些光亮。我在街上走着,音像店还在营业,理发店已经关门了,两元店也关门了,咖啡店也关门了,邮局和银行也是大门紧闭,但里面透着亮光。
我继续往前走,健身房里人人都忙得满头大汗,跑步机踩得嘎吱作响,哑铃被举起放下举起放下。自行车的轮子被蹬得飞快,像旱季的人工车水机。如果有什么机制可以把这群人集中起来,去发电或者去磨谷子,肯定可以提供用之不竭的能量。当然我通常还来不及想这么多,这条短街就已经到尾巴了。
我穿过人行道到街的另一边。那里有个小学校,这个时间自然是人去楼空,幽暗如同一个空旷的洞。旁边是个公共图书馆,如果哪天不去市中心,我往往会来这个图书馆,随便拿本书摆在面前或者挑个角落睡觉。下午里面全是孩子的叫嚷声,都是旁边小学放学的孩子,在等着他们忙碌一天的爸妈来接他们回家。这时也是幽暗如同另一个空旷的洞。
继续往前便是那个新开的酒吧了,人们正热闹地吐着酒气说话。隔壁的杂货店关门了,再隔壁的书店也关门了,然后是家中国人开的速食店,速食店总是最后一个打烊。走到房地产公司的小门面时,短街又到尾巴上了。我就又折回去。要有五个这样的来回。
有时会碰到有意思的人。比方我在马路这边走,那人就在马路那边走,各自就像各自镜子里的人。但来回一趟之后,那人便往别处走了——我是不会先让步的——他要穿过马路,他只穿过一半,便站在安全岛上不动了。每辆经过的车都会停下来,他便像交警那样挥挥手让车先走。如此五次后,他再穿过剩下的一半路。他站在教堂前面的路灯杆下,喃喃自语一会儿,然后就往远处暗沉沉的夜色中去了。
这样的事情做多了,你就会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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