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永泰门口看到一则寻狗启示:高度略及膝,重十五千克。名叫路易士,雄性贵宾犬。 “多么可爱的狗啊,如今走失了!”失主伤心欲绝地写道,“最后一次见到它是在奥尼杭加的某社区。如有任何线索,请联系021XXXXXX。报酬五百纽币。”
我在纽国见过一些奖励,五百元的确算是不小的数目了。普通薪水一周,略略多过这个数目。系里给博士生一年的资料费奖励,二十余人中挑一个,也仅三百元。次等奖金迅速减为一百五十元。可见狗的主人有多么着急。这张告示用上好的胶布贴在柱子上,轻易都撕不下来。它在那儿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让我想起多多。
好像是一个冬天的下午,它闯进了攀枝花一个小医院,在护士室坐下不走了。姐姐拿吃剩的饭菜喂了它几回。很多天后也没有人来认领。赶也不走。它似乎是蝴蝶与京巴的混血品种。长毛过耳朵,四足黑,身躯有斑纹,一幅小巧玲珑的样子。
那就是缘分了。姐姐在屋角给它搭了个窝。它脸上也有些黑色的毛发,眼睛张大时就略显忧郁。撒娇起来四脚朝天,让人心疼。姐姐把它抱在膝上,给它洗澡,注射疫苗。费尽心思。
由四川到云南,再由云南到湖南。列车是不让携带宠物的。只好拼搭小车。这样的过程使得它成为很特别的家庭成员,也使得从未对宠物有什么好感的爸爸同意养它一段时间。其中仍少不了各种磨合。给狗洗澡的事情就由妈妈来做了。
小狗有种种不习惯,玩蟾蜍也会过敏。一天跑下楼后就不见回来。两天后它又蹲伏在门口。那时它浑身脏兮兮的灰尘。它在MUST期间,估计与别的狗厮混去了。但总算认门认路,回来了。
多多的名字,对一条小狗来说,无非是个名字。但对取名者而言,就有别的含义。它大约并不真的指向多余之多,也未必是指向很多之多。姐姐给狗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可能在暗示某种复杂而又矛盾的心理。不管怎么说,它仍不愧一个响亮易记的名字。
爸爸觉得它是个负担,把家里搞得也有气味。要是在乡下,这根本不算什么大问题。因为空气很流通,房间又多。在城市拮据的房间格局中——便只好把它送人。
收纳者都找好了,在株洲。一对年轻的小情侣开车过来把它带走了。妈妈把给它筑窝的布料都洗好留着。她习惯了用个购物袋装上它去上班,休息时便能溜溜狗。多多是条招人喜爱的小狗。于是过了不到三天,姐姐又把小狗从人家手里要回来了。那个小姑娘难过得眼泪汪汪的。
回到家的多多,兴致变得更高,也似乎更听话。并不把家里弄脏弄气味了。它似乎逐渐地收敛流浪习性。小狗怕爸爸,因为他常会训它。但往往过不了几分钟,它又故态重萌,欢快地晃动尾巴,朝人身上扑腾。
姐姐很喜欢小狗,尤其是像多多这类招人喜欢的类型。也许在骨子里,她也认可多多的流浪形象。她自己梦想的生活便是流浪四处。从多多身上,她大约找到了某种惺惺相惜的气质。
爸爸坐长途汽车把多多由湖南带到了东莞。他希望把狗送给表姐的孩子们。小孩子没有不喜欢小动物的。但小孩子未必会照顾小动物。这后一点,直到多多拖着细铁链走失的时候,我们才意识到。
多多被拴在表姐家,她的老三很喜欢它。简直太喜欢了,于是问表姐,“妈妈,晚上我可不可以跟多多睡?”表姐说,“那我睡哪里呢?”老三才几岁,嘴甜,是表姐三个儿子中最招她喜欢的一个。
可是和多多呆在一起数天,并不足以培养一个孩子与一个动物之间的感情。当多多被三个小孩忘记在门外的时候,它就像玩具狗或者泰迪熊被忘在了沙发角落——只是这次是会走的玩具。于是它拖着细铁链走了,混进了东莞滚滚的人流车流中去了。
这样的叙事难免会有些忧伤。毕竟这条狗与我们的生活交集了近一年的时间。我常常通过摄像头看到它可爱的样子。它与我小时候养过的叫海豹的狗是完全不同的类型。那条狗有二十多斤,多多大概是七八斤的样子。
姐姐请了几天假去表姐家玩。玩可能只是个借口。她大约是希望在东莞街头某个拐角再偶然看到这条眼神略带忧伤的小狗。也许那个时候,它正在扒拉垃圾堆寻找吃的,也可能它流浪的习性又激发出来了再也不认得曾经的主人。
这样想像只是一厢情愿的。毕竟多多的脖子上还扯着一条细铁链呢。这条链子很容易被随便哪个人牵住——它便会变作别人的宠物。当然,真如这样设想,仍是不错的结局。可谁知道呢。
中国太大了,一条小狗走失了,要找到它真就像大海捞针。看到奥尼杭加的寻狗启示时就想,在这么小的地方找一条丢失的狗都难,何况在中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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