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莉被推进病房时,大喊大叫着,一会哭,一会笑,全然不理会旁边还有其他的病友,我被吵得就算是带着耳塞都受不了,睡不着就索性坐了起来看书。
病床都是由帘子遮住的,我看不见爱莉有多大?什么模样?
好不容易刚歇停了一会儿,就听到医生们在和她说话,告诉她已经怀有身孕三个月了,她又激动得大叫了起来,然后又哀求医生们不要告诉她的父母。再过了一会儿,医生们又告诉她验血确认她是患了乙型肝炎,这个女孩就更加接受不了,哭呀哭的好不凄凉。
接下来,医生们帮她验血、打了吊针,每一次都听到她大声的喊痛。
我在挂帘的这边不禁暗暗地猜想这到底是一位什么样的女孩?是一个被娇宠坏了女孩?一个不懂事的女孩?隔着挂帘听见她不安份的在地上走来走去,一会儿又出门,两分钟不到又回来,就这样折腾到了天近拂晓。终于她累了,躺下睡着了。
早班的护士照例来做量血压和体温测试时,她还在沉沉的睡着,不让别人打扰她。太阳出来了,我起床去漱洗时,看到了这个新来的同房病友,一头粉红的头发,一件短小的背心,像一个性感的洋娃娃一样卷卧在床上。
她在护士地干扰下无奈的起了床,突然掀起帘子向我道歉,因为她吃了些药,太兴奋睡不着,昨晚一定干扰到我得休息了,大家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我才知道她今年十九岁了,是在开车时昏了过去,撞到了另一辆车后,由于肚子痛被送入医院的。
早上医生巡房前,她的父母来了,那是一对衣着非常得体、举止非常斯文、说话非常有教养的夫妇。他们默默地坐在爱莉的床边,耐心地听着女儿的哭诉,没有喧骂声,没有责备声,好像这个世上没有任何可以激起他们情绪的事情,我不由得有些好奇了。
不久社工来了,询问爱莉为什么不能肯定肚子中孩子是和自己固定伴侣的?难道还有其他的人,爱莉坦认:因为她还和其他的人在同一时间有过关系,因此她并不能确定孩子是谁的,也不清楚她的乙型肝炎是谁传染给她的。我在旁边的床上,不得不叹气:真是一个将自己的生活过得乱七八糟的女孩。
爱莉的这些话都是当着爱莉父母的面、当着同房病友的面说出来,真是叫她那么教养的父母怎么忍受,只见她母亲拿起了一块巧克力塞近了嘴里木然地嚼着,她父亲也下意识地拨弄着巧克力。
社工走了,没有人再提这件事情。爱莉和她的父母聊了一些其他的影坛八卦,表面上是大家有说有笑,好不热闹。但当我无意中看到她的母亲在走廊上和医生相遇时,听到她和医生说爱莉已经长大独立了,她的生活需要她自己作主,隐隐感觉得出她心中的一丝无奈和羞愧。
想想也是,如果这事是发生在一个中国家庭,相信没有任何一对父母可以做到他们那么镇定。为什么他们提都不提将来那个宝宝怎么办?为什么他们不去追究那个男人对他们的女儿这样?难道这一切都留给这个孩子自己处理吗?走廊上爱莉母亲和医生的谈话,让我确认了解西人父母的处理方法:他们觉得这发生的一切都应该是那个女孩自己要面对的,他们不便帮她做安排和决定,若女孩要求他们帮忙,他们会义不容辞,但女孩并没有要求他们帮忙。
中西方的文化竟然那么地截然不同。
这样澹然中国人绝对做不到,中国人有着不吃亏的习俗,有着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样“仗义"行为冲动,不论是对朋友对亲戚更何况是对自己的女儿都有着“责任感" 。我不禁想起了这样的一幕;一对小夫妻为了一件小事吵了架,女孩跑回娘家哭诉,女方的父母马上认为是那个男的欺负了女儿,于是叫上了七大姑八大姨的一众亲戚,成群结队的赶到那男孩子的家去讨公道。女孩本想找个地方哭一下,诉一下解解心中的烦闷,没想到闹大了。这时又回过头来帮丈夫,最后搞到这女孩众叛亲离。虽是保住了自己的婚姻,却在娘家婆家都落下了话柄。
爱莉的事好像都是自己做出了处理意见,她出院时,没有人来接她,但她还是笑着向站在窗边的我挥手。
我看着她那染成粉红色的头发在阳光下被风吹散的那一刻,真替她难过。
若是你的女儿遇到了相同的经历,你会怎么办?中国人自然会叫女儿首先拿下胎儿,然后治疗肝病,改正嗑酒嗑药的坏习惯,走入人生正规。若是孩子不听怎么办?我相信中国人的父母总会不舍得让孩子这样“自由"的,家里总会有一间房是留给孩子的,不论称之是为“避难所"也好,“禁闭室"也罢。
看着爱莉走远,我默默地送上我的祝福,希望她今后的人生路会走得慎重些。十九岁才是人生的开始,还有很多事要面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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