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质感
——记姜宏光油画展有感
梁兰
第一次看到姜宏光先生的油画作品是在他2010年在11月27日于山东美术馆举办的个展上,那天嘉宾云集,每个人都兴奋而快乐,画展的开幕仪式在美术馆的大厅举行,大家济济一堂,听着开幕领导及嘉宾的热情洋溢的致辞,丝毫不能吸引我对作品的好奇之心,便悄悄避开了这个仪式,直接进入了展厅。姜先生的巨幅作品映入眼帘,他的作品咋看起来,并不美,线条粗放,色彩艳丽,造型奇特,主观色彩和形态中真实又非真实的动物,突兀的占据着巨幅画布的主体。它们既不具有传统国画的审美气韵,也不具有经典油画的丰富色彩,它们显得那样奇特而另类。但当我流连于这些作品中时,画布上这些奇特的生灵却震撼了我的心灵。姜宏光对于当代动物图像世界的敏感,开启了新的中介组合,在传统的绘画技法之外,作品充满着一种生命的气息,或者说他意欲表达生命在自然中“活”的形态,一次用动物表达人性的特殊尝试,在他的作品中传递人与自然生灵同构的气息,洋溢着生命的质感。
在当代艺术狂飙突进的今天,艺术审美的多元化和极度开放,使我们对于当代艺术作品有了新的定位和认识,油画已经成为新艺术表达的一种手段,它与其他如装置、新媒体、身体一样,被看作是艺术的一种媒材之一。我们不能用传统意义的油画技巧来审视姜宏光的作品,我们更无法用传统审美经验来界定姜宏光的艺术创作,他的作品既有油画造型语言的独立性,也兼具图像的符号性和观念的表达性,他用一种象征主义的手法表达着他对时代的理解,即有具体的形象,又不拘泥于这种形象,鲜艳的用色,梦境般奇异动物的组合,把观众的注意力引向更加辽阔的空间,带我们触摸生命的质感。
在他的油画作品中,大胆的运用留白手法。传统绘画将留白视为一种极高境界,讲究着墨疏淡,空白广阔,以留取空白构造空灵韵味,给人以美的享受。中国很多艺术大师往往都是留白的大师,通过留白使方寸之地尽显天地之宽。南宋马远的《寒江独钓图》,画幅之中,一叶扁舟,舟上渔翁独自垂钓,整幅画不着一墨描画水,却使人感到烟波浩渺,满幅皆水。如此以无胜有的留白艺术调动了观者的无限想象,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正所谓“此处无物胜有物”。文学,音乐上亦多有“不着一字,而形神俱备”、“无声胜有声”的留白。姜宏光的油画作品正巧妙的运用了中国绘画留白的方式,却又不同于中国绘画的留白,他的《绿马系列13》画布上除了恣肆奔跑的绿马,其他都是空白;《犀牛系列14》除了巨大红色的犀牛,对应着左下角精灵般古怪的绿龟,你再看不到其他。还有《蓝猴系列》等等,空阔的画布,除了这些主体动物之外,没有环境,没有背景,没有衬色,这样纯粹的留白对于油画作品而言,是一种大胆的革新,当代艺术家中,我们还能从季大纯的作品中看到留白的运用,他缩小物体的文人画气质,让他的作品显得宁静而雅致,而姜宏光的留白却是热情的,奔放的,但他又掌控着这份热情,使热情不至于过度烧灼空间,而这份构筑的空间,却有着无限的想象余地,天空、绿地、荒漠、森林……任你填充,永恒的是:冲击你眼球那不变的生命质感。这是一种基于油画语言上的留白,是一种智慧,也是一种境界。
姜宏光的油画还借鉴了青花瓷的着色特质。在陶瓷坯体上用纯净的“青色”描画纹饰,覆盖上一层透明釉,经高温烧制,青花发色含蓄沉静,历久弥坚,简直可以用“难以磨灭”来形容。清代龚轼先生曾赞叹道“白釉青花一火成,花从釉里透分明。可参造化先天妙,无极有来太极生。”,姜宏光在油画中对纯色的运用正像青花瓷对“青色”的表达,他用看似十分突兀的大笔触为他笔下的动物涂上纯态的蓝色、绿色、红色等,再用小而偏平的笔触描画下那些自然界不存在的生物,使之成为画面另类的点缀,既真实又怪诞。并且把它们当成色块统一起来,从而在动物之间建立起空间的紧密关系,所有这些形象仿佛是勾勒在画布胚胎上的纹饰,它们存在于色彩的浓淡稀稠间,物象的体积是从色彩准确的浓淡关系中表现出来,这种艺术手法来源于中国水墨画的启发,中国画讲究墨分五色,而西方油画讲究色谱色系,姜宏光的作品,大胆的用色,不拘泥于色系的构成,而是将不同的色彩像“墨”一样使用,通过调节色彩的稀薄浓淡,来表现物象,表现主体物的生命质感,一种与刻画对象所处的光线气氛毫不相干的质感。这种大胆而创新的尝试,使他的作品表现出结实的肌肉体感,质感及造型的体积感。姜宏光并不刻意寻求各种关系的和谐,他更在意画面视觉上的冲击力及个体的独立性。有时候颜料会稀薄到透明,在调和油的稀释下顺着轮廓线自然留下色彩痕迹,色彩和这些自然的痕迹共同凝固在画面中,像烧灼后发色天然的青花釉色。这种迸发力量的色彩的运用,给人“难以磨灭”视觉印象,细细体味,就像青花瓷上“青色”给我们的视觉美感,一种色彩的生命质感。
我们都知道东西方艺术有着较大差异,无论是从工具、技法、审美标准等等,都在独立并行的两条路上走了很远,也培育了各自艺术土壤上有着不同情趣和美学意识的普罗大众,然而,这种并行不悖的发展脉络,终于还是随着世界的发展而打破。从一百多年前,油画进入中国,中国艺术家们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探索油画和国画的相互融合与拓展,从徐悲鸿、林风眠到后来的吴冠中,每一位艺术大师都在这条美学之路上,用自己的实践探索出路,当我们驻足于他们的艺术作品前时,我们能感受中西方文化从影响到冲撞,冲撞到交汇,交汇到融合。世界艺术发展到今天,我们已经不能再单纯的划分东方艺术或者西方艺术,然而,我们仍然认为最有意义的艺术探索是基于东西方艺术美学传统基础上的融合与创新,这是一条艰难的艺术之路。姜宏光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这条路,成为这条道路上孤独的探索者。应当承认,姜宏光的画并不这么容易理解。在他的艺术过程中,既连接着国画的传统的技法,又展现着西方油画的视觉效果,正是这种混合的语言表达,塑造出了一种从自然中超越出来的动物视觉图景,当这些变成尺幅巨大的画幅时,我们强烈的感受到一种生命的质感。姜宏光作品的这种实验艺术本土化探索,为当代艺术走出文化观念上的西方崇拜和表达方式上的西方模式提供了又一崭新经验。
康定斯基认为:能够在历史上留下自己名字的艺术家,都是那些真诚的对待艺术的人,他们应具有由三个因素组成的“内在需要”,即每个作为创作者的艺术家心中都拥有需要表现的东西(这是个性的因素),每个作为时代之子的艺术家都必须去表现他时代的精神(这是风格因素),每个作为艺术的仆人的艺术家必须为艺术事业做出贡献(这是纯艺术的因素,它永远存在于一切时代和一切国家之中)。我以为,姜宏光正是具有这份“内在需求”的艺术家,我们品读他笔下的动物,品读到的是他真诚展现的生命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