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太爷有钱了移民了拽起来了,在番国奥市又建了个新未庄。
新未庄东头原来土穀祠位置钱太爷入乡随俗盖了商铺,赵秀才租来开间“西来”咖啡屋,平日里未庄一拨閒杂人等小A小B小D阿Q王胡就成了这裡常客。
一杯咖啡在手,大伙閒谈甚欢。
这几天电视连续剧热播《华夏风云录》,一时间未庄街静巷空,未庄的老少爷们儿吃完饭就打开电脑搜罗资讯,三三两两再到“西来” 咖啡舘里海吹神聊。
阿Q今儿个收工晚了,舂完米没赶上联播,到这儿伸头一看里边竟满满登登。
紧靠门的长凳叫王胡佔了。
戴眼镜络腮鬍子刮得下巴乌青的王胡一屁股搭在未庄人叫‘长凳’城里人叫‘条凳’国外人叫‘笨吃’的凳子上在那里神侃:“……只见那王督统衣冠不整狼狈不堪,川道上一路狂奔,成都府衙不进,青城观不进,武侯祠不进,打马一熘烟跑进了美利坚合泄こ啥伎G领馆……”
现如今新未庄人赶上了新时代,任是个人都中英文贯通,最不济也是个秀才。所以赵秀才出国开店守摊,还不及在洋老闆那里打工的王胡小D之流风雅潇洒。
王胡出国早见多识广,破锣嗓子依旧:“这王督统非等閒人物,把縂升标縂,标縂又升縂兵最后官至副督统级领导干部,单靠 “唱红打黑”这一出戯便成了这幕大戏的主角儿……”
阿Q嘴一撇:乖乖啷得当!这老掉牙的新闻也敢拿出来在这裡炫耀,也不怕人笑话!
“……包围美领馆的黄巡抚策马赶到,指挥了火器营、健锐营一标人马,就和京城赶至的钦天府御史副督都掐起来了……”
好嘛!这边靠窗的小D也拉开了场子,公鸭着嗓子被一拨挤戳的脑袋簇拥着。
敢情大伙把咖啡舘当成了説书馆了!
众人有说的有聼的,说得人精神抖擞口沫横飞;聼得人摇头晃脑如醉如痴。
阿Q挤人堆里这边逮一耳朵,那边逮一耳朵。
“……再接着事情更让人摸不着头脑啦,王督统的顶头上司搏西王爷没事人似的啜着牙花子在云南平西王爷吴三桂的后花园昆明池里头喂野鸭子……”
小A嚷道:“不对吧,听説喂的是海鸥……”
“什么眼神儿,那明明是野鸭子……”小D不屑。
圈外有人急忙搭问:“别管是啥啦,这搏西王爷唱得哪出啊?”
“空城计!绝对是空城计!”小B介面:“我知道空城计里诸葛孔明别的不行,空城计唱得倍儿棒!瞧他这德行,儘管屁股后头冒烟了,还要装出一脸的不在乎,其实心里打着小鼓,腿肚子转筋也説不定。”
小A小B小D王胡皆是未庄末流人物,现如今也都关心起国家大事了,可见时代巨变的厉害。
阿Q不忿:妈妈的!接下来不就是御审反叛贼子引出了幕后主贼‘西南道统总督骠骑大将军搏西王’落马吗?
后来呢?后续情况发展究竟如何?
这,才是阿Q最关心的。
虽説是朝廷大事,未庄人移了民,大多重认了宗成了番囯子民,按説不应该操这份子閒心。谁知人就是贱!迁徙的越远骨子里的老旧观念越加难改,老祖宗还是老祖宗,人人背在背上供在心尖儿。朝廷一有风吹草动,新未庄这头大伙便脚跟不稳。唉!一笔划拉不出俩‘未’来,牵着骨头连着筋,新老未庄心贴心啊!
现如今又是个互联网时代,赶不上老前儿皇上一道旨意就掐灭了所有讯息通道,时事进步的敲一下手指头就将天下旮角的资讯看得是明明白白。
偏偏老未庄传统保持的有模有样,大内当家的全将什么都遮盖的严严实实,大伙明面上得到的资讯向来是‘领导很忙,形势很好,国外很乱’。
而这大好一片的形势下总是暗潮涌动。每每外边都看见起了风甚至翻了浪,可风传好久的东西不到最后关头就不会在皇家塘报上得到肯定,大伙反不信小道资讯都不行了。
这下也给王胡小D等人锻炼口才的机会,一有不同资讯就抢着在西来咖啡馆里摆谱,渐渐还成了气候。
最近朝廷里头大事频发,世界跟着震动,新未庄老少自是难得安宁,今天的话题就格外引人注目。
“……王督统被副督御史解押至京城后,擒住搏西王,终于刹了左拐的车。可这搏西王的确是个人物,唱红打黑居然割据出一方天地,这等人物不除,文革只怕又要重来……”
一提文革,未庄人就抽着牙根疼。大伙又想起了当年辛亥革命时假洋鬼子们革掉了静修庵里‘皇帝万岁,万万嵗’的龙牌后,土穀祠、静修庵里仅剩下的几尊神像后来也不得安宁,几十年过去又被高呼‘皇帝万岁!万万嵗!’的红卫兵小将再次打翻在地砸成一片废墟。
而老未庄这片废墟,据説现今又重修了静修庵,重塑了神像,香火挺旺,常有高官来此磕头,历史走一圈又回来啦。
因此看来,这儿就是个产皇帝的地儿,革命了是皇帝,不革命还是皇帝,谁坐龙庭也只是个折腾。
被革命搞得昏头胀脑灰头土脑没头没脑的大家伙一听‘革命’就头大,这囘一聼説老未庄左拐的车轮子生给刹住了,都由不得松了口气。
这边厢王胡言罢,那边厢小D介面:“……据说这搏西王骁勇的紧,被擒了还一巴掌朝审讯他的刑部堂官脸上挥去,就聼的……”
小D高挽袖头,不知打哪里掏出块乌木板子在这紧要关头“啪”拍在桌面上。
正自揣摩寻个落座的地方,阿Q就聼着耳旁“啪”一声脆响,登时脖子一缩脑门一盆糨煳,大声嚷道:怎么?京城里打枪了,谁跟谁呀?
腥艘宦熕登瓜欤巳硕傧志胖靼卓辞宄耸切故作声势,不由齐齐骂道:“妈妈的……”
阿Q却思索:难不成这小D是翻墙撬瓦的高手,互联网里骇客了一把,连 这等密闻也抖搂出来?要知道龙城里可是云墙高垒啊。
这时见大伙全被自己话语罩住,小D更加得意。
“……我得到正道资讯,搏西王已经被双规起来啦!对外公佈的桉子牵扯出谋杀英商海伍德等一系列大桉要桉命桉。人算不如天算那,博大人这囘算栽大了啊……”
“双规个吊!明明是双停麽……”
王胡见小D势大骂将起来:“你懂不懂?搏西王爷要是没把王督统逼跑到美国人怀抱,最不济京城人代会时一言不发,死猪不怕开水烫,谁说他有罪?谁敢说他有罪?他以后上位了成了那啥‘博天王’,他是啥?他有啥?谁敢说他啥?你说!”
王胡咄咄逼人手指着阿Q。
“……我,我,啥也没说……”阿Q缩了脖子。
“据我分析”看到大伙眼光被他吸引,王胡越说越来劲儿:“这桉情官方只説是博穀妃和海伍德俩人分赃不匀起了内讧才不得已杀人灭口,一刀除之后快……”
“胡説嘛,博穀妃个女子咋抡得动刀片子?……”小D媳妇见小D风头被王胡一把抢去,忙一旁帮腔。
“啥刀子痧?都啥子年代喽,还这么蛮?一包毒药就解决问题嘛……”王胡婆娘更是不甘丈夫落败,也一口四川话帮腔。
“听説这包毒药还是西府盐道通判夏书记提供的,动手的是张内勤……”有人悄声说着转移了话题。
“嘛内勤?你长脑子了吧?”
王胡一看大伙不看他了,一着急,话音从天津衞兜到开封府,又再绕到了北京城。
“内勤走是大秘!秘书没手令,介谁敢在博西王爷地盘上撒野?真正消息据説海伍德和博穀妃早有一腿,海伍德经常摸摸博穀妃后腚,结果这次摸腚时让情场老手搏西王看见,王爷遂大怒吔。介小兔崽子敢拿顶绿帽子在我太岁头上撒尿玩?和我玩你还嫩点!儘管你是个洋毛杂碎,老子豁出来常委不进縂书记不当也要为咱中国人民争口气!于是古有平西王一怒为红颜,今有搏西王冲冠为绿帽,直接导致海伍德小命呜呼,终酿成了外交大事儿……”
王胡手舞足蹈,边说脑门上铜钱大的疤瘌竟亮了起来。
“王胡説得靠谱,我们老祖宗历来重视外交痧,外交无小事嘛,更何况是洋大人命囉!儘管此前搏西王搏上位曾搏出过人命,可搏西王爷这次不小心搏大了嗦,若是前次死几个小老百姓还不是瓜儿子捏死个蚂爷子(蚂蚁)?”
王胡婆娘急忙敲着边鼓。
……
“哎哎哎!我说大伙,悠着点,千万悠着点,万不敢说冒了泡,小店还要开门……”
店东赵秀才胆小自律,赶忙拦住大伙话头,指指墙上一纸条:“莫谈国事!”
“啊哟哟,都啥子年代?你还搞这玩意儿痧?”王胡婆娘上去大咧咧将赵秀才刚写好贴上牆的纸条儿撕了下来。
“不是,我这买卖不得靠……”
“靠啥子?靠朝廷?朝廷给你几多银子痧?”
“好,好男不和女斗,我惹不起你,得了,我,我怕你了不中?”
“哎,哎,打住!全给我打住喽,我看谁再説一句!”
大伙一聼这话好大口气!都民主社会了,都公民了,乍还有这样説话的?!
可一看来者,却没人发声了。
原来説话的是新未庄族长钱太爷。
“国家大事也是汝等人物插嘴置喙的?这裡头水深的很知道不?嗯!”钱太爷点着拐杖,嘭嘭嘭腥诵耐芬唤簟
在未庄钱太爷可是个人物,虽不能说一言九鼎,七、八鼎縂还是有的,有钱有势有关係,据説亲戚里还有管着户籍的京城高官。
大伙明白着呐,虽然出国了移民了山高皇帝远了,可根还扎在老未庄,房产还在老未庄名下,退休银两不多也得回去领去。现如今谁也不想被多了句嘴给剥夺了衣锦还乡的荣耀,那损失可就大了去了!
一见钱太爷出面,腥朔追咨⒘恕
人堆里王胡婆娘被王胡捅捅胳膊醒过神来,赶忙把手中浆煳未乾的纸条重又贴上墙去。
“莫谈国事……”阿Q正自嘟囔,突然耳朵被人拽住。
阿Q以爲又是被哪个强者拉去撞墙,拼命挣扎时屁股却挨一脚:“怂货,跑来快活也不叫上我!”
一聼声儿,阿Q知道是老婆吴妈。
吴妈当年下乡陝西,做过延安村妇女队长,随阿Q出国,不改当年口语,见一众被钱太爷唬住,便拿阿Q撒气:“瞅你个怂样子!没出国怂样出国了还是这怂样!一辈子都改不了的怂样子!快去,给老娘叫一杯咖啡!”
吴妈口吐莲花,一连四个‘怂’字罩在腥送飞希谌诵乃荡由系较麓蠡锒妓耍植晃乙桓觯
这一想,众皆安然。
阿Q忙让吴妈先去找座儿,他走到前台,从兜里摸出几枚铜子儿随手一丢,铜子竟相飞旋,声音好听的很。
赵秀才一直等这几枚铜子叮叮噹噹在这张硕大锃亮的瑞木钱台上旋转到摇摇晃晃时,才勐一出手,按住了这几枚铜角儿,转头唱道。
“西来也,开来也,阿Q的银子来了也,两杯‘卡佈奇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