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文化沙龙版专栏稿
我很喜欢中央台一则母亲节的广告,没有特定母亲的脸,只有一双母亲的手,从早上六点闹钟响起,到入夜,整日的不停歇的操劳,那双手,从丰润秀嫩,到苍老浮皱,从白晰柔细,到粗黄浮茧;而她从刚开始搀持稚弱,到最后一双强厚有劲的手反过来紧紧握住孱弱的自己-----一切都在缓缓的乐音中流泻出浓浓的母爱,看得人不觉得凄软----
能感到凄软的,都是再寻不回母亲的人,我也是其中之一....
母亲走了六年.我为母亲守孝四年,唸了六年的经文(我不是任何宗教的信徒,我沉浸在思念中,无法用文字口语传意,就选择了经文表达).每天起床潄洗后,即为老娘唸经,唸着唸着,会不自主的停下来,盯着眼前好多张老娘的照片发怔----照片中最呈现灵壳的,是那双眼睛:黑潻晶透,好深好深,似在告诉我好多殷切的叮咛----好一阵子,我感觉到我的魂魄可以穿得进去,直扑其底,而妈妈,就在那黑潻晶透的底面等着我,等着我去抱住她去搂住她,去告诉她我的想念有多深多苦----
经常是老公听不到我唸经声,跑过来把我摇醒,我含泪轻声告诉他:[妈妈刚才又和我说话交流了.]
我是在保温箱中疑存下来的不足月孩,还是双生的后一个;亲娘奶水不足,只能把我当成一个喝米汤充饥的意外多馀;两个月后我被景老娘抱走,当宝似地把我养活大.我在景家成了独养女被娇宠长成,一路一帆风顺,因为,邻居们都知道,景家养我的花费可以用金子打成个人.
一直到大学毕业当老师,才遇到二十年前在同一腹肚中相偎倚的姐姐,才知道妈妈岂只用金子浇灌着我,还有更多的心汁血凝在倾泻.那些知情者,歎我是世上最幸运的弃儿,我的母亲,用她生命中的一切为我铺垫了阳光的人生.
我和妈妈吵过架,伤过她心,睹过气,但是,我知道,我也给过好强要胜的妈妈许多骄傲与欢笑.
她生病最后一段日子在医院裡,偷偷告诉我:[我不要那些护士给我洗澡,你洗得舒服,又轻柔,不会弄痛我.]我抱着妈妈的身子,轻声告诉她:[给妈妈洗澡是我的专利特权,谁也别想抢!]妈妈笑出声来,她没看到我背着身流泻不止的眼泪.
六年过去了,每回我们出门或回家,都会对着妈妈的房间喊一声:[妈,我们出去了.]或:[妈,我们回来了.]六年,我终于渐渐把笑声换成眼泪.
怕冷起来,老公会忽然跑到妈房间喃喃说:[老妈,我们当初笑你那麽怕冷,我们才这个年纪,也怕冷了,报应啊!]---然后,我们会一起在妈妈照片前大笑.----勐一回头,竟发现妈妈的晶亮黑瞳中,似濛上好一层温馨的微笑.
我们的家裡,六年来,妈妈一直都在.
而在台湾,我更感谢我那位双生的姐姐,自动地每年过年清明中元,都为我景家的爹娘超渡祈祷,我领念她的心意.
看到别的年青孩子们,忽略母亲的心,不体贴母亲的感受时,我特别着急,因为,我知道他们将在以后失去母亲的日子裡,会后悔会痛.现在,我该用什麽样的语言,什麽样的教诲,才能让这些年青孩子珍惜住现有的幸福,体恤母亲的苦心?-----我真的好急!
上帝不能陪在每个人身边,因此,祂创造了母亲.念母爱母孝母,那裡只在母亲节?!
景小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