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要去台湾开会,终可以触摸一下台湾了。
打小就被教育:台湾是咱们的。
咱们是谁?为什么说台湾是咱们的?咱们的台湾为什么不愿意跟着咱们?
这里光“咱们”俩字就掰扯不清,主语变来倒去,即使今天大伙都一把鬍子,额头上一堆皱纹了,也还是婆说公说的谁也说不服谁。
如同地头的界石,老大说是他家的,老二说是他家的。双方将地撂荒却为个石头争得口沫横飞,全不管老祖宗在坟墓里头唉声叹气,恨不得出来敲它两拐骨。
有段不短的时间里,双方更打的鸡飞狗跳,打烂了家中所有的盆盆罐罐,终画地爲牢,跳脚指鼻隔着一条海沟朝对方喷唾沫星子。
在咱眼里,这世界上没有比台湾更複杂的历史,也没有比台湾更複杂的现实,更没有比台湾有着説不清楚的未来。
于是,台湾成了许多国人肠肚里的纠结疙瘩。
开裆裤刚换上浑裆裤,手指头尿泥没干,就张着没门牙黑窟窿的嘴,指着教室黑板上张挂着的中国地图右下角一枚黑乎乎的‘枣核’,跟老师和全班娃娃高喊:“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
娃娃喊,大人喊,喊得脖筋老高,这一喊喊了几十年。
台湾兀自不动。
那时傻,别人说啥咱信啥。爲什么要解放台湾?因爲台湾人民苦啊!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啊!儘管咱自家饿得腿肚子转筋,苦得大伙在黄连汤里打滚儿。可一想到台湾人民在水深火热中熬煎,咱不救他们谁来救?!
那就赶快把他们解放出来!
解放当然是佔领和佔有!
听説那是个宝岛,听説那地方富饶,听説那里的菠萝有箩筐那么大。
菠萝没吃过,老师大概也只是从地理书的文字中见过这劳什子。形容菠萝时讚不绝口,只是讲不清菠萝形状,便炸着俩手比划着菠萝箩筐大的个头。看得出老师也馋这一口,吞嚥着口水绘声绘色。娃娃抹一把鼻涕看老师嘴酸,口水滴落老长:怪不得台湾长得恁像一枚红枣核儿?
咱想解放想佔领想佔有,可台湾非但摸不得,划拉不上手,还一躲咱老远,咱心里那个气呀就老堵在心窝窝。
这气变成了恨,整不了台湾人,自家窝里和台湾沾亲带故的倒霉蛋们插翅难逃!
一时间凡被小米加步枪打跑到台湾的人的亲戚,凡和台湾沾亲带故有任何关联的人,凡收听台湾广播的人,背地里说台湾好的人立马就是敌人,就是敌对分子,就是敌我关係斗争关係。
斗争是残酷的,斗争的结果就是打的这些和台湾粘连的倒霉蛋们满地找牙。
历史是个随机变幻的魔幻镜,历史也是个随人打扮的妖女子。
原以爲台湾就这样和咱鸡犬可闻老死不相往来了,可时事变迁的让人眼花缭乱,随着毛蒋俩位巨头轰然倒下,过去夹着尾巴逃到台湾的人,半个世纪后又扬眉吐气回来了!台湾人摇身一变成了招商对象,成了人人羡慕的对象,成了富裕的象徵,那时咱才恍然大悟,台湾人活得比咱自在多喽!
一时间谁家有个台湾亲戚便成了四邻的亲戚,蜂拥的瞻仰的羡慕的人多了去了!真真是“公侯祸来门箩雀,将相福至车马熙”。大小是个单位,统战部门不可或缺,逢年过节,送礼的送物的嘘寒的问暖的,忙乱得好一派火热景象。
咱只管使劲儿朝台湾抛媚眼儿。
只是这景象咋看咋像一头冒着热气的剃头挑子。
咱一热多年,可到头看来,变来变去最大的改变竟是咱自己。
其实,这裡最应改变的是自己。没有人铁定说这地方就老是自己的,一百年、一千年也仍是历史长河一瞬间,谁敢说一万年前这地方自己就曾撒过一泡尿佔上了?
只要这个地方有人群,有社会,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机制,站在咱普通老百姓的角度看,实际的差别,就是对普世价值的认可和对人性、人的基本权利尊重的差别上。
其它,干咱百姓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