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一直往南行驶,逐渐地看到比较开阔的平地或者缓坡,绿草遍野,上面有羊或者牛群在散漫地吃草或者张望。来了这么久,今次是我第一次看新西兰的农场。同学拿出了一些小测试题来考我,说打发时光。
事实上从奥克兰到汉米尔顿的车程也就一个半小时,两旁的山川、河流、草原,对我而言都是极为新鲜的,不存在视觉上的枯燥和无聊。他们很多人都已经看过了,所以并不太在意。太阳兀自很明亮。阳光从车顶的天窗中直直地射进来,落在右边,十来分钟的样子便能感受到它的烈度。
山基本上都是在遥远的视线尽头。就如同在一望平川的地方突然耸立出高大的连绵的群山。它们丝毫也不因为距离遥远而显得渺小。它们就像矗立在面前,但实际上中间却隔着一整片原野。它们是如此鲜明而大气地冲击着我对山川与平原的想象力。
偶尔有几棵簇生的树,孤零零地长在空旷的平原或缓坡上,剩下的便是无尽的细草,绿绸缎子一般。与那种密密麻麻长满树的原野所带来的视觉冲击是完全不一样的,同样也与华北平原上极为平整开阔的视觉冲击也不一样。这儿揉杂着孤独与空白美,并且时不时来点舒缓的渐变。大自然的风光中,这般近似无意的安排,着实震撼住了我。我已经没有别的更多的词汇来形容我的感受。
怀卡托大学的这个学院坐落在山顶上。站在大堂前,可以看到远处Great South Road上车来车往。浓郁毛利风情的建筑,暗示着我们即将受到特别的欢迎仪式。唱毛利欢迎词,介绍建筑内雕像的意义,碰鼻礼与Kia-Ora,对我而言都是别具一格的文化感受。我们回唱了一首叫“Te Aroha”的歌,歌词意为“愿爱、信念和安详与我们常相伴”:
Te aroha
Te whakapono
Me te rangimarie
Tatou tatou e
* * *
打开住处的外侧门,便能看到远处的山峦。坡下面就是开阔的大草地,有几头奶牛站在那儿。不远处有个小湖泊,我疑心是人工湖,因为既无河流注入,亦无河流流出。它是灌溉这片草地的水源吧。
潜意识里我们早把那个湖当作了饭后散步的目的地。不知谁的提议,大家便不约而同地附和了。其时夕阳从坡后斜照下来,在草原上投下了巨大的影子,余下的草原仍沐浴在安详而宁静的夕照里。我们顺着两坡之间的坳隙往下走,草的清晰气味中夹杂着牛粪的因子,真是奇特的嗅觉体验。
这种体验没有持续太久就被两头当路的牛给打破了。它们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我们。静得如同那山川和湖泊。好长时间了,也不吃草,也不眨眼,连尾巴都不甩动。是的,尾巴也不甩动。草坡上的其他牛也齐刷刷地看着我们了。貌似有近百头牛。我们被镇住了。
这些牛从白天到黑夜再到白天都生活这片草坡上。我们大概是侵犯了它们的领地了。我们知道,最好的策略就是折返回去。小时候见过单头的牛,它被用作犁田,尾巴总是在不紧不慢地甩动着,驱赶蚊蝇什么的。我是喜欢牛的。
在房内写作,偶尔可以听到绵长而富有穿透力的“吽”声。那声音中似乎隐藏着一丝深沉的忧伤。它是来自广阔而美丽天地间的囚徒的自省么?打开窗户,放进清新的空气来,里面依旧夹杂着牛粪和阳光的气味。
* * *
昨夜下起了雨。开始是几点试探性的雨滴,砸在什么上面。然后是稍微密集但富有节奏的雨滴,敲打着房顶。十几秒后,便是密集而紧凑的声音连片响起来,再难分辨出雨滴了。在这大自然即兴演奏的乐章里进入梦乡,真是别有风味。
在地图上是发现有条顺着Great South Road的河流的。我数次在清晨跑步,试图往那个方向跑去,去看那条河。但却没能找到。它或许在山的那边了罢,我放弃去寻找它了。我于是绕着草地跑步,晨曦中偌大的草地上只有我自己。多么美好的清晨呵。
穿草地而过有条碎石子路,两旁长着高大的槐柏或贝壳杉,绿叶满枝,遒劲而沧桑的树干暗示着它们的年岁。路的一边是连绵的细草,另一边是类似苜蓿的植物。偶尔有雾,整个草地便更添了几分朦胧美。
我想有一天,我会深深怀念这个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