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百马悲鸣
莲这时已经换上了鲜丽的宫服,俨然太子妃的打扮,在黄门安的陪同下来到太后寝宫。其时,庄王、王后、妙梁均已到齐,大家的目光都一齐投向莲。
虢太医小声道:“太后已昏迷不醒,无法认人。”王后招呼妙梁与妙善说:“你俩过来。”
妙梁与莲同时缓缓走向太后床前。王后道:“母后,妙梁和妙善看您老来了。”
太后毫无反应。
莲说:“太后奶奶,妙梁和妙善给您老请安,我们来迟了,望您老见谅。”
太后闭目,喉头发出如同熟睡的鼾声。
莲又说:“奶奶,我们很好,您老放心。”
太后依然没有反应,大家交换了一下失望的眼神。
莲此时,俯身用双手抚摸着太后的右腿说:“妙善给您揉揉。”莲反复地轻轻地搓揉一边说:“我要天天给您搓揉就好了。”
太后的眼角留下了一颗豆大的泪水,大家都惊异地注意到了,寝宫内一时掠过一阵感叹的声音。
王后说:“她老听见啦。”虢太医道:“太后有知。”莲接着说:“奶奶,您舒服一些吗?”
太后的左手动弹了一下,这轻微的异动,也没有逃过众人死死盯着的关注眼光。太后的左手继续向旁极为缓慢地移动,终于触到了莲腾出来的一只手,太后的小手无力地抚弄着莲的手,然后太后将手贴着莲的手,慢慢往回缩,拉回到身边后,她松开,又去寻找另外一只手,她触到了妙梁放在床边上的手,她又将手贴着妙梁的手,慢慢往回缩,拉回到身边后,放到莲的手一起,然后不动了。
莲极力忍着,以极其缓慢的语调,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奶——奶,妙梁——对我——很——好。”
太后的眉目间有些舒展,她的手挪开了,似乎又想摸索到什么,王后将手伸了过去,碰到太后的手,太后又将手贴着王后的手,慢慢往回缩,拉回到身边放在莲与妙梁的手一起。
莲继续表白说道:“奶奶,母后——待我——很——好。”
太后的手又挪开了,似乎还想摸索到什么,庄王在旁将手伸了过去,碰到太后的手,太后又将手贴着庄王的手,慢慢往回缩,拉回到身边放在王后、莲与妙梁的手一起。
莲此时反而十分镇定自若,一字一顿地说道:“父王将妙善看得很重,您老放心,孙媳很好。”
莲说完这句话,只见太后的眼角又滚落出一颗豆大的泪水,莲强忍着不出声,而泪水却无声无息地,止不住地哗哗流下来,王后退到一旁饮泪啜泣。妙梁的手一直没有离开莲的手,庄王转背面向窗外。
莲的另外一只手一直在搓揉太后的腿。
莲抽出妙梁触着的手,轻轻拭去太后眼角的泪水轻轻说:“有您如此疼妙善,妙善知足。”
太后的腿脚在莲双手的搓揉下,她老舒适安然地睡着了。
被大雪压垮的马棚,支离破碎。马夫协助工匠边修复边议论道:“这场大雪幸好压塌的是东南角,否则太子妃就没命了。”工匠道:“放着好好的太子妃不当,来御马厩当差,世上何来如此怪事。”马夫有些气愤不平道:“闭嘴,太子妃是宫里最好的人,不许你如此说她。”工匠道:“真是——”
马棚外。莲身着葛襟,手拿大刷,在听马正的吩咐。马正告诉莲道:“冬季的马无法用水洗,只能用马刷反复刷洗。”
冬日寒风凛冽,一匹匹高头大马也瑟缩在一起。一张涨得通红的秀气的脸,莲踮着双脚,用两只手上下不停刷洗马的身躯,看去十分吃力。一匹正被清刷的领头马突然跪了下来,莲扒在这匹领头马硕大的身躯上,用手一刷一刷地梳理着。这时整个马厩,所有的马都照着领头马,一匹接着一匹着落地有声地纷纷跪了下来……
莲满含热泪看着一匹匹跪下的马,她再也支援不住了,天旋地转,身躯缓缓地倒了下去,百匹御马一齐悲鸣,声嘶马厩,声震王宫。
莲睁开双眼,艰难地站立起来,旋即又跌倒下去,犹如一片轻轻飘落的雪花……
御马厩的卫士见太子妙梁气势汹汹,直冲而来,明知阻挡不住,知趣地举起了手中戈矛急急闪开。得乐跟着太子跑了进去,一边喊着:“殿下,殿下!”
马棚内,一床草甸上躺着莲。老马夫拿来小马驹盖过的薄被子盖在莲的身上,赶紧又退到马棚外心痛地看着、守着莲。
妙梁冲了进来,老马夫如见救星道:“殿下,得赶紧想办法,太子妃快没救了。”
妙梁俯身草甸探视莲。莲气息微弱,面无血色。妙梁心如刀绞地喊道:“妙善,是我害妳受此折磨。”
莲的嘴唇在蠕动。妙梁凑近莲,莲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是我害了殿下。”
妙梁已无法忍受这种犹如生离死别的痛苦折磨,鼓起勇气抓住莲的手,神经质地抚摸着,他早已热泪盈眶,还在强忍着不哭出来。得乐在一边已经大哭起来,站在马厩外的老马夫也不停地抹着泪。
妙梁站起来大喊:“传太医!快传太医!”
马厩没有回音,唯有马的嘶鸣。
妙梁对得乐道:“你快去找太医,我去找父王。”然后对老马夫道:“烦劳您先照看着——”
妙梁起身赶紧往外跑。
妙梁一口气跑到九畹斋,五体投地跪在庄王面前道:“儿臣给父王请安。”庄王道:“你居然还有脸来见我。”妙梁哀求道:“父王,我求您将妙善放了,儿臣什么都答应您。”庄王一声冷笑道:“你能答应我什么?你什么都答应不了,送到你身边的东西你都抓不到,我还指望你答应我什么?你说?”妙梁恳求道:“父王,妙善病得不轻,求求您。”庄王决绝道:“你不用枉费心思!”
妙梁泣诉道:“父王,孩儿恳求您放了妙善,父王不能因为孩儿,这样折磨妙善,她快死啦。”庄王道:“你要救她,是吗?”妙梁道:“孩儿宁可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庄王冷冷道:“好啊,你倒有情有义。”妙梁道:“您答应放她?”庄王道:“只有一条,除非你有本事让她做你的太子妃,收拾好宫中这盘被你俩搅得乱七八糟的残局,便可万事大吉。”
妙梁道:“父王,您现在如此要求太过分了,您明明知道妙善不愿嫁人,您有意要为难她。今日不可收拾的残局,是您一手造成的。您可以随意折磨我,但是您不能如此折磨一个无辜的女孩!您可以拿走我的命,但不能拿走她的命,她的命比我的命还要紧。”庄王震怒道:“混账东西,亏你还是我儿子,老子是谁,是妙庄王,一国之君,你又是谁?国家太子,你要用你的命去换她的命是吗?寡人成全你和她一起去死,气死寡人,要寡人放过你们万万不能!”
妙梁也决绝地说:“好!我跟您去收拾残局!”
妙梁转身,急急忙忙冲出书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