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爱京剧。但只能算半个戏迷。因为虽然喜欢,痴迷,但是不精通。也就是半瓶子醋的意思。我喜欢哼哼,但是跟不上伴奏的板眼。
说起我那半个戏迷生涯的开始,那还是在四十年代。那年我十八岁,在蚕桑专科读书,每当蚕忙季节,我们就停课实习,这时学校雇来一些蚕农做临时工,和师生一起编组喂蚕护蚕。我的小组里有两位来自宜兴的蚕工,一个叫邵惠春,一个叫叶可梅(均是男性),比我大三四岁,会唱京戏,常在村里的“草台班”里跑龙套,闲下来时常唱唱。日子长了我觉得很好听。就在桑田陌上跟他们学。先后学唱了借东风,追韩信,李陵碑和甘露寺等段子,都是老生戏。其他的行当他们好像都不唱。
五十年代我在辽宁一家工厂工作,有一次出差到大连,常驻几个月,无非日常联络,检验产品加催货催运,事情并不多。于是到大连西岗旧货市场淘来一架旧式手摇留声机,弄来几张旧唱片,都是当年百代公司的老货,晚上在宿舍里听戏。一张唱片不超过五分钟。于是就跟唱片学唱,来回重放跟着唱。这时开始喜欢上青衣花旦,觉得曲调婉转优美。我年轻时会用假嗓发音,学起来不很难。于是学唱梅兰芳的贵妃醉酒,女起解(四恨),越发入迷了。把唱词记录下来。每到周末就去旧货市场淘唱片。后来又学唱了打渔杀家(萧桂英),汾河湾(樊梨花)等段子。这时觉得青衣花旦比老生更有魅力。尤其是听到女起解(四恨)中“唯有你老爹爹是一个大大的好人”这一句中第二个爹字后面的拖腔,真是回肠荡气,余音缭绕,回味无穷。这样的意境,老生戏和小生戏里我感到似乎不多。
四十年代在上海,有一些改编的现代京剧(不是样板戏的那种),看京戏像看话剧,对白多而唱段少。如“阎瑞生与王莲英”,我觉得没味儿。那是专给不懂京剧的上海人看的。也有的剧团把“秋海棠”,“啼笑因缘”草草搬上舞台,热闹了一阵,没有被京剧爱好者所接受,未成气候。
五十年代初我有机会在大连人民文化俱乐部看了袁世海和黄玉华合演的霸王别姬。除了电影电视里之外,我只看过袁世海一次舞台演出。当时袁世海先生正当盛年,宗气十足,那天我坐在前排,记得他看见台上摆着麦克风,叫舞台人员把麦克风拿走。真可谓“力拔山兮,气盖世”,全场观众依然听得真真切切,这一来,可把演虞姬的黄玉华累坏了,因为她又要舞剑又要唱戏。五十年代,当时我在辽宁抚顺工作,矿区有一个京剧团,演员是固定的,不“跑码头”。记得有老生施宏林,花旦方月秋挂牌,有一位老旦很不错,名字记不得了,武生有小八龄童。经常上演的多是折子戏,有拾玉镯,三娘教子,失空斩等。剧团不大,但是机关布景一应俱全。演铜网阵的那一场,一张巨大的铜网从天而降,把锦毛鼠白玉堂团团罩住。不过那只是给不懂京剧的人看的。我渐渐地喜欢听京剧优美的唱腔,根本不在乎有没有布景。我总是买便宜的“边厢”票,在舞台侧面,看不很清楚,但不影响听,比正厅后排反而好。那时我每周末总要去听上一次,还硬拽着好友金寿南一起去,他既不喜欢,又看不懂,完全是看在交情份上,“舍命陪君子”。那时门票很便宜。
五十年代中期,梅兰芳到抚顺演出,门票每张五元(当时电影票两毛钱)。大概是我半个星期的工资。票价已经不菲,依然一票难求。票不预售。我在晚场开始售票的那天天不亮就去票房窗口排队,约好老金来接替我吃饭和“方便”,闹腾了整整一天,苍天不负有心人, 终于买到了票。不过那天实际上是抚顺京剧团先演,梅先生只是演了压轴戏,那天演的是天女散花。
关肃霜的戏我到八十年代才看过。同事沈乃龙是邓拓的胞弟,也是一位戏迷,他很喜爱关肃霜的表演。特地买了票请我去看。那天演的是铁弓缘。确实唱做念白俱佳。关肃霜还反串小生,戏路很广,深得观众喜爱。
现代京剧也很不错。从艺术上看,少剑波的“溯风吹”,李勇奇的“听他言”,,阿庆嫂的“风声紧,雨意浓”等唱段和伴奏曲“打虎上山”,都是很过瘾的段子。
奥克兰没有京剧可看,但是想“过把瘾”还是可以的。前几年中央电视台(奥克兰中华电视台转播)由白燕升主持的“过把瘾”常有名段选唱节目。在网上也可以听到各派名家的唱段。碟片则要从中国带来,这里出租的多是电影,戏曲不多。有了这些大师级演唱的碟片和带子,我这半个戏迷在奥克兰不至于十分寂寞。
这次天津市青年京剧团来访,奥克兰的戏迷们一定能大大的过把瘾。我们正翘首以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