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上小学四年级,生病住在儿童医院里。躺在病床上的白天并不寂寞,有书作伴,在另一个世界里我寻得太多的快乐。值夜班的护士长夜晚把我的书拿去读打发时间,清晨再送回来,晚上我可以到护士休息室看电视,这是一个小小的特权。有一晚放映的正是《简·爱》,我静静地坐在黑暗中,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随后《简·爱》成为了我最喜欢的小说之一。
勃朗特三姐妹在哈沃斯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在那所宁静安逸的牧师住宅里,她们彼此作伴,相依为命。她们弹钢琴、绘画、作游戏、读书、写诗、编故事、朗读各自的作品,她们喜欢散步,沿着屋后的小径走向荒原深处。三姐妹是多么喜爱荒原的景色,那里有起伏的小山峦,石楠又深又杂地生长,蜿蜒曲折的鹅卵石道于茂密的羊齿草丛穿过,成熟的越橘夹杂在没膝的长草中这儿一丛,那儿一簇,像黑玉珠子般闪动,山溪从苔藓染黑的花岗岩上哗哗流下,形成一个小瀑布。荒原是她们纯洁甜蜜的欢乐之泉:春季鹅黄嫩绿的初醒,天气多变、阴晴不定;夏日阳光的喧哗以及花朵的芬芳,美好但短暂;秋天咆哮的飓风狂扫着片片落叶,让人忧郁又感伤;冬季阴冷的迷雾和漫天的大雪,荒芜且漫长。无论是狂风暴雨还是丽日和风,无论是日出时分还是日落时刻,无论是月明之夜还是阴云之夕,荒原在三姊妹眼中魔力无限,变化无穷。
1847年,夏洛蒂32岁,出版了长篇小说《简·爱》,艾米莉的《呼啸山庄》,安妮的《艾格尼丝·格雷》也在同年出版了。一家三姊妹同时有三部佳作问世,现在看来真是文坛奇事。
当时的情况是:《简·爱》引起轰动,毁誉参半,驰名文坛的萨克雷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也有评论家认为书中情感太过坦率直白,趣味相当低劣。 《呼啸山庄》引来责难一片,书中描写的那些异乎寻常的爱恨情仇令文雅保守,以不露情感,不动声色自居的英国人震惊且无法接受,普遍认为该书相当“野蛮、残酷、粗俗”。 《艾格尼丝·格雷》则无声无息,没有引起太多关注。
夏洛蒂本人与简爱的形象很接近,她身材娇小,容貌平常,与陌生人接触非常腼腆,在熟知的朋友面前却能滔滔不绝,相当雄辩,夏洛蒂是三姊妹中最坚强、最有主见的一个。夏洛蒂,《简爱》中的女主人公就好像是她的自我画像:她单薄的身体里孕育着热烈如火的激情,她小小的额头里有无穷的智慧和深刻的思想。她的美不在于百合花般的肌肤,玫瑰般的红唇,娇艳的脸蛋和修长的秀眉,她的美是一种内在的光辉,富有灵性,闪动活力。她的心灵之泉从滔滔话语里流淌出来,两个眼睛水汪汪的发亮,脸上蒙上一层迷人的光彩,她有多么广阔的世界,浩瀚的天空,蓬勃的心胸来承载那内在丰沛的感情。
艾米莉是三姐妹中最高大漂亮的,也是最孤傲乖僻的一位。艾米莉一生中只有三次离开家门,每一次都让她痛苦万端,无法忍受,只有在哈沃斯,她的心灵才能找回安宁。艾米莉古怪的性格,幽闭的心灵十分罕见,正如她神奇的想像力,强烈的激情一样不同寻常,她几乎摈弃了常人的生活和世俗的欢乐,只能在自己的异想世界里存活。在那个奇幻神秘王国里有雷鸣电闪,有暴风骤雨,狂野肆虐,漫过屋宇,流遍荒原,弃绝天堂地狱,只有激情,唯有激情,其他一切都不复存在,其他一切都无关紧要,就这样艾米莉沉醉于自己的幻想,乐而忘返。
小妹妹安妮秉性柔顺,胆小怕羞,身体虚弱,是三姊妹中最逆来顺受的,也最能随遇而安。安妮弹得一手好钢琴,唱起歌来声音甜美,离开哈沃斯去当家庭女教师,安妮最少抱怨,也最受东家的欢迎。
《简·爱》被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人认为是“一个尚未成熟女性的激情梦想”,英国有太多温吞的内心,绅士的情感和深思熟虑的喜好,他们太多理智,太少激情,他们羞于赤裸裸的情感表达。 《简·爱》的确不成熟,但极富艺术魅力,读来荡气回肠。
《呼啸山庄》是一本瑰丽的奇书,书中展现的狂风暴雨般的激情,人性极端的爱憎,就像不能平息的大海,永远波涛汹涌,那些混乱,脆弱,复仇、毁灭,死亡,让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人无从适应,激情泛滥成灾了,但绝对震撼心灵。这本书批评起来很容易,却令人不能忘怀,可以不喜欢,但英国文史里不能没有它,一片光辉闪耀的异域天空。
安妮的小说更接近见简·奥斯丁的风格,比较温和从容,没有那么多激情。英国文界普遍认为她的才华比两位姐姐要逊色,她的小说和诗歌不乏温婉动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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