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克兰西部Kumeu的路边,去冬枯黄的葡萄藤架,曾在土坡上留下一道道了无生气的疤痕,看上去很是苍凉。没想到早春竟月的风雨过后不久,架上又爬满婆娑绿叶,远望过去宛若无数绿色的琴弦,齐奏着大地回春的欢歌。差不多有两年没进过山顶酒庄的大门,但那漫山葡萄绿叶掩映着的地中海式红顶黄屋,始终在我记忆中鲜艳明快如许,可惜此刻赶去观鸟,不能入内品酒了。
拐进往穆里威(Muriwai)去的村道,车窗玻璃上急急掠过云天的光影,樱花似雪,桃李泛红,我却微笑着只看绿地上的黄金雀花,很喜欢它那种春的喧闹欢腾,把连天缘草,搅成五光十色。
西海岸在这里很奇妙地分成两种景观,面向大海左边是刀削斧凿般的崖岸,右边是海滩平原。有人形容这里和英国的法尔恩岛风光酷似,可能是两个地方都有同样陡峭的岩柱,耸立在海水中央,它们概因地壳变动,从崖岸断裂分离出去,如今都成了海鸟的家。
和法尔恩岛不同的是,穆里威的崖岸是枕状熔岩,可以很清楚看见那些汉堡包夹层似的岩浆,虽早已凝固千万年,饱受风雨侵蚀,却仍色彩如新,仿佛还散发着昨日的热气。
在人类不断蚕食自然界生物地盘的今天,观鸟台上的图示却令人振奋地标出,海鸟们正不断扩大自己在穆里威崖岸上的家园。此得益于新西兰的环保政策和人们的高度环保意识,令这片海鸟栖息地得到了极好的保护。
一身白羽的的澳洲鲣鸟( Gannet)十分漂亮,头部呈金黄色,翅缘和嘴眼线却为纯黑,它展翅高飞时,可以见到那巨大的翅膀,尤其是找到上升的气流以后,鲣鸟会在空中优雅地作片刻停留,然后悠然地盘旋升降。凭着这双又宽又长的翅膀,一只三个月大的幼鸟就可以飞越两千公里宽的塔斯曼海峡。
鲣鸟觅鱼为食,为免妨碍视线,眼睛周围裸出无毛,目光锐利的它,一旦发现海水里的猎物,会收缩双翼以百里时速俯冲入海中捕食,有时为追逐小鱼可深潜二十米。为了减轻冲入水中时胸部受水面撞击,它的面部,胸部有呈海绵状的气囊作护垫,更奇妙的是为避免呛水,鲣鸟的鼻孔居然不朝外。
出于方便吞食鱼类的需要,它的舌头已经极度退化,只剩下三角形小肉块留在咽喉里。可以说这种鸟真是大自然用进废退的一件杰作。
百千鲣鸟群栖在穆里威的绝壁上,求偶、产卵、孵化与喂雏,空间十分狭逼,为了在群居密集环境中,维护繁衍后代,鲣鸟在求偶之际,动作夸张,幅度很大,甚是眩目。虽然拥挤踫撞、聒噪喧天,但众鸟尚能形成管理有序的安详状态。
常有人在穆里威观鸟台上伤透脑筋,无法肯定眼前的鸟Gannet究竟是塘鹅还是鲣鸟? !其实两者皆可,无须较真。
比较正式的学名,可参照纽西兰鸟类列表,其中把穆里威的Gannet称为澳洲鲣鸟Morus serrator (w:Australasian Gannet) ,属鹈形目( Pelecaniformes)的鹈鹕科(Pelecanidae)。
台湾有本书叫《鸟与史料》,作者周镇指出﹕「鲣鸟原为日文名。」日语之鲣鱼,其背肉之干制品坚如木条,字从坚而释,其干制品称鲣节,亦即中国的柴鱼。由于鲣鸟之羽色与形态很像鲣节,故日名称之为鲣鸟,沿用至今。台湾人却因为该鸟头部与背部呈金黄色,酷似母鸡,又称它为「海鸡母」。
周镇还在书中提到秘鲁西海岸的Guanape岛受洪宝德寒流影响,付近海水里有无数细长扁平的鯷鱼,岛上数目过千万的鲣鸟,就靠捕食这些鯷鱼为生,每年吃掉的鯷鱼竟然相当于美国的鱼获量。其排泄的鸟粪也数量惊人,现在已达四十五米之厚。按每一百年可积存十五公分厚度计算,其历史超过三万年。从十九世纪起,秘鲁Guanape岛就以输出鸟粪肥料著称于世,后来的中太平洋小岛瑙鲁亦因盛产鸟粪,吸引大批华人猪仔工前往开采,挖泥成金,遍地是宝。无人可以相信,该岛国民富甲全球,全拜鸟粪所赐。
不妨想像随着鲣鸟数目的增加,再加上其它海鸟陆续到此安家(近年在崖边已经可见燕鸥等筑巢),这里必成海鸟天堂。现在穆里威崖岸鲣鸟栖居之处,概为鸟粪覆盖,均巳一片灰白。假以时日,或会有储量可观的磷肥可采也不一定。
来观鸟的人渐多,本来就不大的观鸟台,竟出现崖上鸟群一般的拥挤。
站在海风扑面的崖顶,有点独立苍茫的感觉,想起年青时读过李察‧巴哈的《天地一沙鸥》,里面写到海鸥岳纳珊,它不甘只做一只在海滩上抢食小鱼的鸟儿,立志要在飞行速度中体现本性与真我。
这只海鸥曾经在我人生的绝境,鼓舞我决不放弃,展开思想的翅膀奋力飞行!
鸟儿只有在飞行中才能体察自由奔放,地上的人亦然,如无法籍思想的翅膀离开地面,攀升至真理的高度俯瞰古今,就只能以鼠目寸光窥视大千,不能用如炬目光洞悉万物。虽然以为自己独步天下、什么都懂了,其实仅仅只是永远自困于所谓天朝大国的梦幻荒岛而已。
海鸟在我头顶的天穹盘旋翱翔,不时传来阵阵响亮的呼啸,高行健说过一句话﹕「你若是个人,仅仅是个人﹔你若是只乌,仅仅是只鸟。」人也罢,鸟也罢,到了穆里威,必得要明白,这里并非世界的尽头,海天外另有一界又一界妙境,一切只是新开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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