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时钟停留在两点五十分上,尚有佳蜜伴茶香?
----- 诗人鲁伯特•布鲁克《老神舍,格兰贾斯特》,1912年
英国的饮食是出了名的糟糕,似乎只得“鱼和薯条”,这让人人自诩美食家的法国人有无穷的笑料。好在丰盛的英国早餐和讲究的下午茶多少为英国人挽回些颜面,还不至于被法国人过于嘲笑。
要说英式下午茶是闻名天下的,那饮茶的好地方一定不会少。格兰贾斯特的果园是饶富盛名的一处,离剑桥大学中心不过2英里远。附近的剑河有出名的“拜伦谭”,当年在三一学院读书的拜伦勋爵经常到那里游泳。
果园自1897年春天,在繁花纷飞的苹果树下供应下午茶,郊野茶点的名声渐渐在学校里传播,不肖说,剑大的学生开始频频光临此地。果园真正名声鹊起是从1909年诗人鲁伯特•布鲁克搬入果园的木屋。那时布鲁克在国王学院读书,住在学院A楼梯一间寝室,到第四年,布鲁克决定搬出学院租住果园的一间小屋。
不过,千万别对果园的景色想入非非,它不顶美,尤其是对南岛北岛处处皆风景的纽西兰人而言。也别对茶品抱以过高的期许,一壶茶一件松饼,茶资大约5英磅,那就别指望能享受伦敦丽兹那样的精雅。
深绿色的粗木方桌配几把墨绿色帆布躺椅, 一组组随意地放置在草地上,或者苹果树下。草皮已多日未修剪,或长或短,凌凌乱乱,踩上去倒是软绵绵。苹果树花期已过,果实尚未摇红坠落,只得一树树密枝茂叶,粗桠乱斜,绿云似的想遮住一片碧澄澄的蓝天。小鸟儿确来桌上啄食,锦鸡又在草地上踱步,自有一股宜人的粗朴野趣在弥漫。
当年布鲁克迁来此地,带来了英国最著名的文化团体布卢姆斯伯里小组的成员(这个小组以剑桥精英为主体),同时也吸引了布鲁克的大批崇拜者来访。在果园聚会的布鲁克密友包括:哲学家罗素和维根斯坦,英国未来的财相、经济学家凯恩斯,文学家福斯特和维吉尼亚•伍尔夫,画家奥古斯特•约翰,文学评论家利顿•斯特雷奇等等。可谓星光熠熠耀果园,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声名隆盛是日后之事,那时他们大多还是20多岁的年轻人。
布鲁克一如当年的拜伦,诗才横溢且容貌俊美。诗人叶芝赞誉他是“英国最英俊的青年”,
剑桥的古典学者和诗人法兰西斯•康福德1908年为他赋诗“一位年轻的阿波罗,金发,/ 矗立在梦幻边缘,/ 神情高贵,对这永恒的/ 短暂生活,毫无准备”。布鲁克的朋友们,半数崇拜他的才华,其余热爱他的美貌,女人为他疯狂,男人为他痴迷,总之,人人都为他神魂颠倒。 1909年凯恩斯拜访布鲁克后写道“他(布鲁克)坐在一群女性崇拜者的中央,身上的衣服少得可怜,只穿着绣花的针织内衣”。
拜伦当年是身着华服,放狂不拘的风流才子,布鲁克是热爱大自然的浪漫诗人。他在绿草甸上赤足而行,在深夜的密林中徜徉,他在苹果树下吃茶和果酱,在木屋读莎士比亚的诗行,他在月光下的剑河与维吉尼亚•伍尔夫裸游。最快乐莫过于朋友来访,坐在果园里高谈阔论,海阔天空。布鲁克写下流芳百世的诗篇《老神舍,格兰贾斯特》,他写剑河“那一湾清流迷一般悄悄滑过,碧绿如幽梦,深邃如死亡”,他写果园“教堂时钟停留在两点五十分上,尚有佳蜜伴茶香?”。
一战期间,布鲁克作为陆军军官登上驶向土耳其加利波利的航船。 1915年4月,布鲁克不幸死于血液中毒,被埋葬在希腊Skyros岛上一片橄榄林中,时年28岁。在此之前几个月他写下《士兵》这首诗。 “如果我死去,只要这样把我想起——/ 有一个角落,在异国他乡/ 那是永远永远的英格兰/ 那肥沃的土地,深埋着一把更肥沃的尘泥/ 那是英格兰的儿子,英格兰将他抚育/ 英格兰的鲜花任他去爱,英格兰的大地任他游历/ 那是英格兰的躯体,呼吸的是英格兰的空气/ 家乡的河水为他沐浴,家乡的阳光为他洗礼”。邱吉尔首相1915年在悼词中说“他是英国最高贵儿子的理想象征”。
格兰贾斯特果园,剑桥人热爱她,游客追捧她,因为这个果园代表了自由、青春、美和爱,有文化的沉积,有思古的幽情。当年的“七君子”,如今在果园的木牌上对游人微笑: 维吉尼亚•伍尔夫,出尘的空灵;凯恩斯仪表堂堂,气度不凡,西装纽孔上别着红玫瑰;福斯特,被维吉尼亚形容为“腼腆的小老鼠”;神经质的维根斯坦,似怒发冲冠;住在邻近老磨房的罗素,面颊清矍;奥古斯特•约翰,有浓密的大胡须;俊朗的布鲁克,丰神秀逸,金发如王冠,碧眼如海蓝。外面红尘滚滚,这里仿佛时光停顿。清荫犹在,红茶已冷,依稀百年时光,教堂的时钟依然停留在两点五十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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