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尔本郊区公园正举办风筝节,我仰起头便看到湛蓝的天空,有时候那里有几片流动的白云,但更多时候看到的是翱翔的风筝,在阳光下闪出飘忽的羽翼。我会因此渴望腾身空中,总觉得那飞着的是我,那躺着的是白云。
我的双眸因阳光的刺激而感到疲惫的时候,眼帘上幻出了;母亲帮我糊的第一只风筝,觉得分外喜悦和感动,一股甜润的暖流在心中流淌。
记得那时我才5,6岁,没有属于自己风筝,一次我偷藏了哥哥的风筝,被哥哥发现还啼哭耍赖,藉以表达我占有风筝的欲望和博取母亲更多的宠爱。
深夜依稀听到剪刀的响声,我看见母亲正在昏暗的灯光下给我糊风筝;我知道这需要大半夜时间,母亲先要把哥哥废弃了的破烂老鹰风筝拆开,还要换上几根竹条,再把骨架重新分成几段绑扎衔接起来,糊上窗户纸,最后再用彩笔划出老鹰的雄姿。
我真后悔,那时我知道明天还有一堆要缝补的衣服等着交活,母亲凌晨又要起床赶工;这晚我出于自私的风筝梦,虽然心疼母亲,拦阻的话到了嘴边:“母亲你睡的太少了,今晚咱不糊风筝了。”终于没有说出口。我只是悄悄地用我的手,去抚摸母亲的手;那本是教书写字的双手,失业后靠洗补衣服填补父亲微薄的收入渡日,手上的老茧结成死板的硬块,满手到处是衣针扎破的伤口。母亲理解了我想说的话,把我的手推回被窝,哄我好好睡觉。我的心好得意,好滋润,我任性作着自己的风筝梦,把母亲的疲劳忘在一边,笑眯眯的睡着了。
次日母亲叫我起床时,一个新的老鹰风筝摆在我的床头,这就是我童年时期的第一只风筝,一只充满母爱让我终身难忘的风筝。
我有风筝了,我要放风筝了!哥哥嫌我碍手碍脚不愿意带我;在母亲极力怂恿下,父亲总是在下班后或是假日里,抽空带我去放风筝,尤其难得的是母亲有时也参加。母亲还不时鼓励我与哥哥比试;看谁的风筝起的快,放的高,飞的稳。当年贫困家庭的儿童,聚在一起放风筝,那种快感是现代儿童玩电子游戏无法相比的。
长大一点了,背唐诗我经常因为背不全被罚站,可是母亲教我《怀潍县》风筝诗话:“纸花如雪满天飞,娇女秋千打四围,飞彩罗裙风摆动,好将蝴蝶斗春归。” 确是记的滥熟。
小镇上有钱人家的孩子,风筝是从大城市买来的,彩色丝绸面料结实又漂亮。一个好的风筝相当于上百斤玉米面,那可是我们全家几个月的口粮。我们家因为贫穷,那时就连作业本也不得不用拼凑的纸张装订;儿时无论如何节省,买风筝的愿望都是不可能实现的。
哥哥小学三年级就能自己糊风筝,我赖着是母亲的小儿子,读中学了我糊的风筝歪歪扭扭,老是找不好重心,牵着线跑了老远,风筝像喝醉了的酒鬼,晃来荡去大头朝下栽。
在故乡读书的岁月里,糊风筝以及有关我的大小事情,我是无论如何也离不开母亲,母亲糊的风筝不仅外观好;重心把握的也很准确,一抖线,很快就能直上云霄。
生活中以至人类前进中有一种缺陷美,可惜我当年却不懂得珍惜。糊风筝时糊进去了母亲对儿子的深情,和低到不能再低的宿愿;母亲只希望用母爱为子女寻觅一小块天地;放风筝是穷孩子仅有的欢乐,却饱含了母亲的劳累和辛酸。
成长后,另一种想往和博取,有时也是为了生活的必须,我离开了母亲;走过大半个中国,去过不少国家和地区,我买过多少高档丝绸风筝,再也不能找回;母亲为我糊风筝时的眼神和期望我快快长大的笑意。
多少年后,一想起母亲为了让我拥有自己的风筝,亲切善良的母爱伴随着凄苦倾情的糊制过程,刹那间充满了我的脑海,是怎样的令我神思呀!儿时的风筝梦似醒非醒,无奈的我,只能在每年放风筝的日子里,任凭我的风筝遨游,我则陶醉在朦朦胧胧的回忆之中;
忆起往事总是疾如电闪的一幕,昨天我还是孩童,在地球北边,凭借母亲糊制的风筝,去和小伙伴寻求童趣;半个世纪后的今天我依然保留放风筝这一爱好,但是我知道今天我买来又大又好的风筝在南半球放飞,只能铭记对母亲的怀念和感恩,却再也无法找到也无法报答母亲,这成了我永远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