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仁山答道:“即是那位战地奇女子。”
妙清道:“区区一女俘而已,何奇之有?”
阮仁山道:“非也,这位莲慧中秀外,博览精研,人品才貌非同一般。曾被胡帅奉若神明挽留营中,最后耶律大帅竟以性命相托,叫我护送照顾她回家乡。一个汉人女子能以她的仁慧品德镇住胡人统帅,实属奇迹,此次能免以决战,顺利班师,与莲的善行也不无关系。”
妙清道:“夫君,从今往后你千万不要用如此夸张的言词在妻子面前,褒扬另外的女人,此乃女人之大忌。不过经你如此一说,我还非见见这位莲不可。”
阮仁山道:“确实观之可亲,见而忘俗——”
阮仁山话未说完,妙清早已瞪他一眼。
阮仁山道:“情急,又忘了夫人的忌讳。”
妙清冷笑一声道:“何须情急?”
阮仁山道:“夫人有所不知,她家乡离京城不远,亲人因瘟疫而亡,未婚夫秦关原本我的部下,不幸阵亡。眼下她举目无亲,生活无着。故此,才有能否安置入宫,藉以栖身的要求。”
妙清道:“假如我不答应此要求呢。”
阮仁山道:“我想夫妻之道亦如阴阳之道,既有相互依存的一面,也有相互制衡的一面。我以恪守公主提出的‘约法三章’为条件,我想公主也不会误解夫君的这一要求。”
妙清道:“好,难得你坦诚明言。”
阮仁山道:“大丈夫襟怀坦荡。”
妙清道:“莲可以入宫,但其一必须经由母后首肯,其二,不用用作贴身使女。”
阮仁山道:“莲的安置,于我,一要对得起天地良心,二要对得起她已故的亲朋戚友;如能安身立命,我要多谢夫人的宽宏大量,仁爱心肠。”
妙清道:“夫君,你不用先拿好话将我敬住。”
阮仁山道:“一介武夫,还未学得如此圆融世故。凡事都是直来直去——”
妙清道:“庆幸我招了一个重义有情,光明磊落的夫君。”
舌战一晨的妙清双手抓着阮仁山的胳膊,做了一个叫任何男人的都会喜欢的阴柔绝美的表情和动作,阮仁山为了自己和莲的利益,回报了新婚妻子一个难得的微笑。
妙清道:“你也是‘受人之托,必当忠人之事’。那我明天陪夫君一同前往京华驿馆,好好看看那位莲。”
阮仁山一时反不好如何应对:“这个……”
妙清反问道:“如何……”
阮仁山道:“也好。”
次日,一辆华辇来到驿馆门外,阮仁山骑马跟在车旁。
莲从驿馆内迎了出来,妙清从华辇上款款下来,紫茸从旁侍候。
阮仁山将莲引荐给妙清:“这是妙清大公主,这便是莲。”
莲道:“民女莲向大公主请安。”
妙清亲热拉起莲的手说:“真是比大驸马爷形容的还好,世上确有如此楚楚动人的姑娘,妙清我算开眼界了。”
莲有些被妙清夸得面带羞涩,在众人眼里反显得更加清纯靓丽。
馆丞讨好道:“大公主光临,敝馆生辉,请入内小坐歇息。”
妙清道:“不必啰杂馆丞,一会回宫。”
馆丞道:“大公主,驸马爷驾到,何必如此匆忙。”
妙清没有理睬馆丞的热情,回头对莲道:“莲,乘凤宫新启用,正缺少合意的使女,妳愿意降尊屈贵尽职尽责吗?”
莲道:“莲乃一乡间女子,无尊无贵,无屈无伸,多谢大公主,我一定尽职尽责。”
妙清明显感到了这‘乡间女子’不卑不亢的气质,她的杀手锏当然还是以势压人,忙道:“说得好,那妳今日就和我一同进宫。”
阮仁山道:“不是说好,还要听母后的懿旨吗。”
妙清道:“你想,一个单身女子住在驿馆多有不便,还是先进宫,再与母后禀告不迟,莲这么好的资质,当使女应该胜任有余。”
阮仁山面对这样一位凌厉的妻子,一时倒真的无话可说。
妙清道:“那就让莲和我同坐一辆车,一路我要和她说话。”
莲自然听从妙清安排,阮仁山也就妇唱夫随了。
妙清被紫茸扶进车,莲随后上车。华辇缓缓启动。
馆丞躬身唱道:“大公主,大驸马走好!”
青蒲宫外,阳光下,妙音与雨晴正在花厅看猫儿打架,互相厮咬着玩。
雨晴道:“大公主搬走,这青蒲宫还是冷清多了。”
妙音手里捏着银质指套玩弄着道:“我才不希罕那些管得宽的人。”
花厅门边上那只丢失很久的狮子猫突然出现,它也像是生疏了许多,走一步停一步蹩了进来。
妙音眼睛一亮道:“雨晴,看。”
雨晴惊叫道:“芳芳!”
妙音欣喜地迎上去,一把搂起芳芳,象久别重逢的老友,又是亲又是笑,眼泪都出来了:“芳芳,你上哪儿去了,我想死你了,知道吗?芳芳,我一直在找你,我知道你还会回来。”
芳芳也一副依恋旧主的样子。
雨晴道:“谁说‘猫奸狗忠’?”
妙音道:“我说‘狗奸猫忠’,我们的芳芳就忠。”
雨晴看见妙音又在把玩银质指套,试探问道:“二公主还念着叶庭芳啊?”
妙音摩挲手中的猫咪,半响不语,一会才吐句:“他也苦。”
此刻,叶庭芳正提着许多菜蔬和生活用品来到一处同城民居的小院落。
叶庭芳喊道:“久久,快帮我拿进去!”
久久从室内出来,产后的久久依然那样漂亮、鲜润。
久久道:“叶兄,你又买这么多的东西。”
叶庭芳道:“这都是宝宝和妳日常需要的。”
叶庭芳和久久拎着东西一起进入室内。久久将拿进来的东西收捡好,叶庭芳饶 有兴趣地逗着床上未满月的婴儿玩。
叶庭芳道:“能抱她去院子里晒太阳吗?久久。”
久久道:“不行,这孩子未满月,不经风。”
叶庭芳道:“妳看她小嘴噘起来了,长得多象妳,又是一个小美人。”
久久道:“叶兄,你老为我们母女花钱,我真过意不去。”
叶庭芳道:“花不了几个钱。”
久久道:“你在乐坊挣钱也艰难。”
叶庭芳道:“我想带你们到王城去,在王城挣钱容易一些。”
久久道:“王城虽然我很想去,但久久不愿拖累叶兄,你已经帮我们母女很多了。”
叶庭芳道:“何言拖累,叶某情愿。”
久久有意回避叶庭芳的谈锋:“我去做晚饭,一会就好。”
叶庭芳将婴儿抱起来道:“宝宝,看妈妈做饭。”
叶庭芳抱着孩子看久久操作家务,似乎体味到一种家庭的温馨。
久久逐一将菜端上来道:“还剩了一点酒,你要吗?”
叶庭芳答道:“嗯。”
久久接过听话的宝宝,让叶庭芳就着菜喝点酒。
久久道:“这闺女这真还听话,你抱这么久,她居然没哭。”
叶庭芳道:“是很乖,将来一定有出息。”
饭桌上沉闷下来,只有叶庭芳啜酒的声响。
叶庭芳试探道:“久久——”
久久“嗯?”了一声
叶庭芳道:“久久——我想长久和你们在一起。”
久久避而不答。
叶庭芳道:“记得秦淮河吗?”
久久眼睛湿润了:“记得——”
叶庭芳道:“妳唱的那首歌:‘送欢板桥湾,相持三山头。遥见千幅帆,知是逐风流。’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久久道:“不,不要提起。”
叶庭芳道:“沈严是对妳不起,可我不想这样。”
久久道:“一次就足矣,我是胡女——”
叶庭芳道:“胡女如何?妳的长相姣好,歌舞的潜质也是一流的,我曾想有我悉心指导妳,一定是出类拔萃的,照样可以一舞倾城,再舞倾国,咱们一起到王城去,风光给世人看看:今日乐坊的天下,竟是胡女的天下!”
久久道:“今日是酒助兴,让你说了这么多话,吃些菜吧,会好一些。”
叶庭芳道:“久久,我不是在说酒话,而是在说真话。”
久久道:“久久只会辜负叶兄的苦心和厚望。”
叶庭芳道:“久久,妳不要妄自菲薄,妳真的很好,这方面,我叶庭芳是有眼力的。”
久久道:“久久已经万念俱灰,只想将宝宝带大。”
叶庭芳道:“我和这孩子有缘,看着她出世的,我们一起将她带大,培养她成人。”
久久没有反响,叶庭芳将酒壶抓在手中倒过来,摇了摇,滴下了最后一滴。
久久道:“明日再买一壶吧。”
叶庭芳道:“明日再买——今夜——我就住这儿不走——好吗?久久。”
久久坚决道:“不行。”
叶庭芳道:“为何不行?”
久久道:“久久谢妳,可久久不能以身相许。”
叶庭芳道:“今夜不行,明夜;明夜不行——我等妳——”
久久道:“久久身上有晦气,谁个跟我都要倒霉的。”
叶庭芳道:“久久,我不怕,我比妳的晦气还重,只要妳跟着我不怕倒霉就成。”
久久道:“叶兄,我跟你沏壶茶,喝了,好些,就回去歇息,你明天乐坊事又多。”
叶庭芳道:“好,以茶当酒,我等妳的。”
次日,叶庭芳又提着一些东西走进小院。
叶庭芳喊道:“久久!”
室内静寂无声,叶庭芳又喊道:“久久!”
依旧没有响应,叶庭芳扔掉手中的东西冲进室内,室内已经空空荡荡,昨夜的茶壶还在桌上,人已走,茶早凉。久久温情的笑容出现在桌旁。叶庭芳环顾四周,再也找不到往日温馨的一丝踪影。
叶庭芳近乎喊叫道:“久久!”
小屋连回声都没有,令人窒息的沉寂。
叶庭芳知道事情的严重,冲出小屋,奔出庭院——赶快找到她,否则——(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