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翻开挚友冷寒秋刚出版的小说《情的十字架》一看,我立即惊住了,原来这是他的自传体小说。我与冷寒秋巳有8年深交,两人知己知彼,书中的故事,我是太熟悉了,主人公郁文的喜、怒、哀、乐、恐、惊、悲,都是冷寒秋所有过的。现在拿在我手里看的是他写的书,可是在我脑海中流动的却是一个现实的冷寒秋。
冷寒秋的生理钟很准,尽管他昨夜写作到第二天拂晓才睡下,可是三小时后他醒了。虽然睡意还很浓,可是他不得不起身,因为他必需抓紧时间完成早晨作业:上厕、洗脸,喝一杯茶,吃两块饼干,抽一支烟,然后到对面房间唤醒不叫他们不起床的妻子和孙子。妻子要叫二次,孙子要叫三四次,有时还得跑到他床前把他推醒。接下来的任务是给妻子准备中式早饭,给混血儿的孙子烧好西式早餐。
冷寒秋自胃癌手术后,长期受着慢性腹泻煎熬,一进食肚子就有不正常反应,他怕在送孙子上学的路上要上厕所,只得空腹出门,把孙子送进校门,回到家再吃早饭,他的早餐时间经常是人家的午餐之时。当他烧好午饭和妻子一起吃好之后,他真想写点东西,可是由于晚上睡的时间太少,这时他巳疲惫不堪,经常会不自觉地在椅子上睡着了。由于他的神经一直绷得很紧,因此五分钟、十分钟就惊醒了。于是他抽烟(有时连吸两支)、喝咖啡,
强制提神。下午二时半去学校把孙子接回家,给他烧点心,准备晚饭……。冷寒秋的写作时间只能在夜阑人静之时。掠影他的一天生活之后,我凝视着手中这部30万字的小说,真不知道不可思议的冷寒秋是用什么时间,何种毅力写成的。朋友们都以为风流倜傥的冷寒秋在文友们聚会时满面春风,谈笑风生,是一个无虑无愁的老人,可是有谁知道这个谈笑自若的冷寒秋在诗背后的现实生活。冷寒秋的现实生活
忧乐参半,四岁就到他身边的爱孙小龙使他摆脱了晚年生活的孤独,新西兰一个温馨的文化沙龙丰富了他的海外生活,服侍病妻虽然使他心力交瘁,可他无怨无悔。今天他对病妻的付出,就是昨天妻子对他的付出。
妻子叶如萍原是一位漂亮能干的外科医生,她性情开朗,颇有人缘。在冷寒秋受到政治冲击,生活处于低谷时期,她历经苦难,挑起一家人的生存重担,虽长期受世俗目光冷视,但她不放弃家庭责任,不背叛爱情,虽度日如年,但无怨无悔。冷寒秋重上政治舞台后,她的命运虽有好转,可是好景不常,上帝对她不公。活泼可爱的孙子来到她身边后,她立即全身心投入到第三代身上。她完全打乱了自已的正常生活规律,长期不看书报,不写字,
连看越剧,跳交谊舞这些数十年的业余爱好也放弃了,她彻底忘掉了自己的存在。孙子开心,她开心,孙子笑,她笑;孙子哭,她陪着流泪,孙子与小朋友踢足球满场奔跑,她就跟在身后一起奔跑,唯恐孙子跌伤,6岁的孙子身上有多少汗,71岁的奶奶身上有多少汗,祖孙寸步不离,相依为命。
孙子结束中国过渡期生活回到新西兰后,祖孙拿着电话机对喊、对哭。自从孙子的身影在身边消失后,叶如萍精神恍惚,坐卧不安,于是刚从新西兰回中国的冷寒秋陪妻子来到奥克兰见孙子。叶如萍虽不适应国外生活,但能同孙子在一起,她什么也不在乎。冷寒秋在新西兰有不少文友,他经常外出与文友聚会,研究文学创作,即使在家,也是伏案写作,他必需完成自已的创作计画,因此很少有时间陪伴妻子。第一年的移民生活平静地过去不久,
冷寒秋经常遇到妻子为孙子的一点小事同他吵闹,发怒时竟用东西扔他。冷寒秋同叶如萍评理,而妻子语无伦次乱说一通,日常生活乱了套。刚开始,冷寒秋并不意识到妻子的变化,只认为她生活单调,为孙子操心过度,疲劳心烦,于是总是宽容相待。某天冷寒秋问妻子是否饿了,要不要马上吃饭?妻子回答说,昨天不是巳经吃过了吗。再有一次,丈夫问妻子:今天的菜还好吃吗?妻子回答:我没有吃过,不知道。 '刚才你不是把一碗汤都喝了吗
''我没有喝过汤,我喝的是可口可乐'。这时,冷寒秋突然感到有一支无形的剑剌进他的心,他恐惧极了。整整两年寂寞闭塞与外界几乎隔绝的移民生活,把一个活跃能干的医生变成了一个病人。叶如萍巳不知饱饥,冷暖,严重失去记忆,除了还能叫出丈夫和孙子的名字外,连子女的名字也经常忘了,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出了………
历经艰险,饱受风霜,一次次战胜死神,冲出绝境,不怕失败的冷寒秋觉得自己将要被击倒了。他巳无法正常生活和写作,有时正在写作,刚想出一个好句子,被猝然跑来的妻子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把难得的灵感搞失了。冷寒秋觉得不能这样痛苦地活着,他动员妻子回国作彻底治疔,或进疗养院、养老院;或专门请一位护工服侍她。可是妻子都拒绝了。她对丈夫说,我是医生,不是病人,为什么要到这种地方去,我那里都不去,你到那里,
我就跟你到那里。妻子对他的任何要求,他都得无条件接受。叶如萍不是在他当什么长时嫁给他的,他们结婚时,冷寒秋巳被打入'另册',没有工资,每个月只有40元生活补贴费,是叶如萍靠典当衣物和卖血维持他母亲和幼小儿女生存的,她不仅无私地帮他度过了长达20年的苦难生活,而且她及时发现一位军医对冷寒秋病情的误诊,在关键时刻发现了正在他身上恶性发展的癌细胞,她动员了自己工作医院技术最好的外科医生为丈
夫进行彻底手术,从死神手里抡回了冷寒秋的生命。他们不仅是共患难的夫妻,妻子还是丈夫的救命恩人。现在冷寒秋望着憔悴、苍老,目光滞钝的爱妻,他心如刀割。他每天把三餐饭菜,上下午各一次点心,一天三次应服的药送到她手里。冷寒秋深知自己责无旁贷。冷寒秋的几位知己文友知道他的处境后十分同情,不断请叶如萍到自己家作客,请她吃饭,听评弹唱片,看中文电视剧。文化沙龙组织外出创作活动在外住
宿时,文友的夫人们跑到叶如萍房里同她聊天谈心。更令人感动的是冷寒秋作品的一位元女读者对冷寒秋说:上帝对你太不公,你不该过这样苦涩的生活,我愿意无条件帮助你,我可以到你家长期无偿地照顾你病妻生活,我自己有钱有房,不会要你一草一木,不会做可耻的第三者,不会破坏你的家庭。我巳经读了你100多万字的作品,我祈盼你能让我不断读到你的新作,除此这外,别无他求。冷寒秋感动了,而他的子女紧张了。子女们认为,年近80岁高令
的父亲本该受人照顾,现在要他长期服侍自己病妻是为难他了,可是接受那位真挚又浪漫读者的好意,让她进入父母的生活圈,很可能会发生谁都难以预料的变故。
冷寒秋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他不仅对妻子,对朋友也是很重感情的,我知道在感情上他很难面对这位崇拜他的女读者,可是我认为他必需理智地面对这份特殊的感情。现在巳经有人在背后议论他的《情的十字架》了,说他这样高令的作家为什么写了这么多关于男女情感的作品。其实文学是人的“心灵史”、“情感史”,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作为冷寒秋的知友,我读懂了他的书,也读懂了他的人。读他这部书,我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可要真正了解他这个人,是需要更多时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