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许多事做了之后,于己于人都有益。这种大好事情,理应人人争先恐后去做才对。但事实恰恰相反,人们往往会袖手旁观,等待有人率先去做了这件事,然后自己可以毫不费劲地分享到益处。
年少时在学校读书,遇到一位过份严格的语文老师,作业、测验与期考的打分,严得连班上顶尖的语文科代表,都仅仅及格,许多同学因语文成绩低,很可能影响毕业。班级里群情汹涌,大家都认为有必要去找教导主任和校长投诉,争回自己应得的分数,保障升学前程,但三十多个同学中由谁去代表大家面见校方呢?刚才还喊声震天的教室,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还有一年才毕业,谁要挑头去投诉语文老师,难免日后写字稍微歪斜一点,都会被刻意扣分。班长不肯,科代表也不肯,总之无人出头,这场「学潮」也就没闹成。当然,分数依然是低得不合理,能毕业者自然寥寥。
在练乙铮的一篇文章中,提到过「老鼠挂铃」这个原理,在经济学里是个典型的「搭便车」问题〔free rider problem〕。众鼠怕猫,有聪明的老鼠提议在猫颈挂铃,猫若走近,其铃必响,众鼠便可闻声逃遁。凡鼠皆称绝好妙计,惟独无一鼠敢去挂铃。
为众人的事,大者如进谏言、求解放、要民主、争自由﹔小者如为靖化治安请命、小区族群的维权等等,事是众人的事,若是做了,必造福社会、惠及个人,道理谁都明白,可就是见不到人们踊跃去做。即便偶露峥嵘出来一两人,讲了几句真话,做了几件实事,所得到的也是一片冷漠的死寂。
就算响应者众,过不久必定也非议者众,尽管事情做得绝对正确,也看不出做事的人有何私心,但还是得罪了某些人,你做了他不敢或未做的事,这便是僭越。「我不去挂铃,你也不能挂!」咱就这样耗着,反正老鼠多得是,猫哪来得及都吃了,更未必这么巧偏偏选中我。
现实生活中、社会里、历史上敢去挂铃的老鼠亦即领头的人并非没有出现过,问题出在那些推波助澜者身上。有时人越多,声势越浩大,往往越能推出热血沸腾自告奋勇的带头者,可是一旦遭遇东窗事发形势逆转,这些身先士卒的带头者,不仅要独力承担全部罪责,还要受到那些原先拥戴推举他的众人,掉转枪口的攻击。出了事情,那么多的人,不是团结起来支持和援救为民请命的带头者,反而是争先恐后撇清自保,当初嗓门越大的越看风驶舵,越像那群幸灾乐祸的老鼠,见到猫叼住了那只前去挂铃的老鼠,还「叽叽」地叫道﹕「吃掉它,只是别吃我们,这件事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上当受骗罢了!」
更有甚者的是,事后还会冒出许许多多自翎明白事理满腹经纶的智鼠,奢谈「不可挂铃论」、「挂铃扰乱秩序论」、「猫食鼠、鼠畏猫必然论」、「猫鼠无铃共存论」等等云云,对勇于挂铃救鼠者大加抨击鞭挞。
依在下管见,之所以无鼠再敢去挂铃,除却畏猫食之,更重要的原因恐怕还是,这样的一群鼠辈,焉能产生出舍己挂铃的勇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