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青年人喜欢憧憬未来,中年人乐于面对现实,老年人则往往沉醉于回忆过去.我已年逾古稀,应属末者.每当夜阑人静,展转难眠,往事常常绕于脑际.尤其是在北京住筒子楼的那段时间.距今二十余载,但仍记忆犹新,仿佛昨日.
所谓”筒子楼”,是指把办公楼改作家属宿舍之用.其过道形似筒子,而得此名.因没有厨房,各家门口都放有炉子,每到下班,则热闹非凡.一边是锅碗瓢勺奏着”交响乐”,一边谈论趣闻轶事,小道消息;夹杂着空气中散发的五香辣味和传出的阵阵笑声,犹如茶馆酒楼.邻里间无形中成了一个共同生活的群体.一家的喜怒哀乐,常常牵动着全楼人的心.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早已被朝夕相处邻里亲密无间所取代.
若论物质条件和生活环境,则强差人意.我们住在顶层,下面三层是一所学校正门不让走,只好从楼后另一条胡同的小门出入.楼道终日漆黑,附近居民称它”鬼楼”.且不说每天上下班,要把自行车扛上扛下.重达二十多公斤的煤气罐也要往上搬.生起病来,麻烦就更大了.在说全楼十六户人家,六十多人,仅有一个出入口,万一发生火灾,十几个类似”炸弹”的煤气罐爆炸起来,其后果不堪设想.特别是我们住的房间,正对着公共厕所,房门只好整天关着.遇上下水道堵塞,就遭殃了.臭水倒溢我家首当其冲.我们就是在这样的环境生活了十七个年头.但是在这漫长的日子里,精神上去十分愉快,以为筒子楼里充满了真情和友爱.有些事使我终生难忘,下面仅举几个例子说说.
众所周知,在文化生活极其匮乏的年代,老王家能弄来一台十四寸黑白电视机,实属不易,大伙高兴极了.犹如沙漠里遇到了甘泉.他家也自然成了”电影院”.没到傍晚,就会有孩子坐着小板凳,守候在他家门口.等他们一吃完饭,几十口老小,很快就把这个卧室兼客厅的小房间挤的水泄不通.时间晚了,他有时打着呼噜,还让大家看到电视出现”再见”才收场.就这样,日复一日.常年如此.细想起来,令人感动.
记得有一年冬天,大约春节前后.我们刚从河南十校搬来不久,正值天寒地冻.我出差在外,老伴带着两个孩子把煤炉搬到屋里取暖.凌晨醒来,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大女儿倒在地上,小女儿口吐白沫.当她意识到可能是煤气中毒时也倒下了.也许是求生本能驱使她用力挣扎断断续续艰难地爬到了门口,刚打开一丝门缝,又昏迷过去.所幸天已渐亮,被隔壁老张发现,全家后而得救.又如我老伴,在一次车祸中受伤,右膀粉碎性骨折.医院通知立即手术,用钢钉固定.邻居小张悄悄地把X光片拿去请教她熟悉的中医骨科专家.结果经中医治疗,未动任何手术奇迹般的痊愈了.像这一类的例子不胜枚举.真是”楼不在好,有爱则兴”!
就在这个不起眼的筒子楼里,还住过一位慈祥和睦的老人,她就是胡锦涛主席的岳母.也许是因为曾在延安做过保育员的缘故,特别喜欢孩子,楼上无论大人小孩都亲切地喊她”姥姥”.她热心街道工作,关心每一个人.常操着浓厚的陕西乡音提醒我老伴降压药要坚持吃,不能停.至今没当服药时就想起这句话.全楼在她的带领下,形成了一个团结友爱,安全清洁的集体.多年被评为”向阳楼”.姥姥之所以住在这里,是因为与大女儿一道生活.大女婿是我同事.记得胡锦涛一家,刚从地方调到北京时,也曾暂住过此楼.当时他也和楼上其他男士们一样洗菜做饭,干家务活.大家都以平常心看待.后来姥姥虽已搬走多年,当孩子们得知她去世的消息.便自动转告原来的老邻居并参加了她的追悼会.前年我回北京时,还特意去看看这栋平凡而难忘的筒子楼.但楼房依旧,人物全非.我徘徊于楼前,久久不忍离去,长时间沉浸在美好回忆之中.
我已七十有四,一生坎坷,几经劫难,可谓尝尽了人生百味.五岁即遇日寇南京大屠杀;年幼时,父亲早逝,又患上了肺结核.真是贫病交迫;若干年后在车祸中颈椎骨折,几乎高位截瘫.但在这些生与死的搏斗中,都幸免灾难.是爱神将我从死亡边缘拉拉回来,即使在文化大革命受不白之冤时,也是在好友和亲人的安慰下挺了过来.是他们给了我活下去的信心和力量.在这里不能不提及和我生死与共的老伴.我俩从相识,相知,相爱到现在,已活整整五十六个春秋.在半个世纪的岁月里,一路走来,经历了无数次的风风雨雨,始终如一,真像有人说的”两人一条命.,” 在去年金婚五十周年时,思绪万千.情不自禁,写打油诗一首,以作纪念:”金陵良缘五十秋,风雨相伴到白头,人生百年总有尽,情以长江千古流.”
应该讲我的一生是非常幸运的.自出生以来,一直沐浴在爱的阳光下.没有爱无以至今日.爱,它包含着亲情,友情和爱情,就像阳光,空气和水.谁都离不开它.但爱是要人们作出奉献的,我虽曾关怀帮助过别人,但相比之下,微不足道,深感愧疚!人们常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俱往矣!而今我泉水已迈枯竭,力不从心.有人表示,愿来生当犬马相报,大概就是这种心态吧.
如今当我从媒体上看到战争,屠杀,恐怖,暴力以及国内某些大款们挥金如土,化上亿买豪宅,千万元买像俱,连生小孩也要化数十万住院费.我心情特别沉重.心想,在我生活的世界里,什么时候才能多一些友爱,宽容,少一些仇恨和残杀;多一些关怀,帮助,少一些贪婪和挥霍.如果每一个人都能为他人献出自己的一份爱,那这世界该多美好呀!我坚信”让爱洒满人间”的一天,一定会到来,因为人人都需要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