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來到奧克蘭,發現咱們家老婆婆多了一項新本領:拾寶!大的如學校撿回來的A4紙盒,拿回家剛好放她那與日俱增的講義;小的如圖書館撿回的筆或是路上撿到的別針、夾子,種類不勝枚舉,而其中最令我嘆服的就是--撿錢!
到這裡的第二天她就帶我參觀校園,其實奧克蘭理工大學在市中心的學區並無校園可言,比較像一棟棟坐落在市區的辦公大樓,幸好旁邊有AOTEA廣場和ALBERT公園,而美術館、市立圖書館、劇院等等…都在附近。我們一起散步走著,就在要進入一處ㄇ型建築群的地方,老婆突然喊:「等一下」,跟著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個銀亮的東西。「你看!5CENT」,接著她開始說起,來奧克蘭後她已經撿到好幾次零錢,最高紀錄是FIVE DOLLAR,其他大都是5CENT,而且她還常在學校裡撿到很好的紙箱、紙盒…。一面聽著她滔滔不絕,我內在同時響起的話語是「老婆婆已經從一個敗金女,變成了拾荒小婦人」,內心裡不由得有些感傷,又為她越來越強韌的生命力而感動。雖然撿到的零錢對我們的經濟影響不大,但三不五時撿到錢還是一件很過癮的事,而且,我剛看完保羅˙科爾曼的【牧羊少年奇幻之旅】,覺得這顯示老婆婆對週遭環境是敞開的,才能留意到這些在生命道路上顯示的跡象或預兆。於是,喜歡見賢思齊的我也就開始留意起腳邊的地上,走了一段路後對著老婆說:「佛陀要他的弟子走路時,只看腳前三步就夠了,我現在也這麼覺得!」當然,過一陣子之後我就忘了撿錢這回事,直到老婆婆又撿到錢,我才艷羨地又開始搜尋地面。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我們晚上七點多從蔡林楠中式超商提著剛買的雜貨回家,途中經過一家整修商店外的小沙堆,她突然又喊:「等一下」我心想:「不可能吧」看著她從沙堆裡撿起另一枚銀閃閃的5CENT,OH…MY GOD!是我唯一能講的。
按照預算,我們每週約有360紐幣可用,扣掉房租260紐幣(包括水、電),100紐幣要供應三餐吃、喝和生活必需品是有些吃力,但也不是不可能。出國前三弟給我他以前老闆的姊夫電話,據說在奧克蘭開鐵板燒餐廳,我想去拜訪他,看是否有工作機會。而老婆則希望我能好好休息一陣子,暫時不要考慮工作,她說:「如果我們能控制費用,就等到想工作時再說吧。」於是,從下飛機的第一天,我就負起掌廚、採買的經濟大權;每天逛市場,比較每一家的產品與價錢,希望在預算內讓我們的三餐吃得豐富、多樣又營養。
有一天老婆從學校回來,興沖沖的對我說,她在等著和教授約談時,認識了一個黑龍江來的博士班學生,她早幾年來時申請了PR,現在不但有了居留權,學費也省了一大半。她鼓勵老婆也試看看,原本老婆覺得申請PR是畢業後找到工作以後的事,但現在覺得任何可能性都試試看,更何況申請居留是她一直的夢想,還能省學費,一舉數得。之前就有朋友介紹移民仲介公司給她,約了面談時間,她又想多聽不同仲介意見避免上當,隔天她上課前跑到附近QUEEN ST的仲介公司洽談。得回來的資訊是早兩、三年她應該申請的到PR,但現在移民政策緊縮,而台灣的工作經驗又不被承認,因此申請的點數不足,即使畢業後點數仍然不夠,除非能在這裡找到工作,有了工作經驗後再申請。回來後,老婆跟我說了整個過程,除了有些懊惱沒早幾年申請PR外,對於如何取得居留權,仍有著極大的熱情。事前預約的仲介公司離市中心有一段路,老婆到樓下問管理員TERRY如何坐公車,TERRY表示那地方不好找,他願意帶我們去,然後我們自己坐公車回來。有了他的幫忙,隔天我們順利找到位於市郊的仲介公司,跟我們面談的王先生是新加坡人,公司主要的業務是商業會計,他是一個理性、坦直、幹練的生意人,在大約一個半小時的過程,他詳細的回答我們所有的問題,最後的結論仍是不樂觀。
我們帶著沉重的心情從王先生辦公室走到公車站,對我來說,我擔心的只是坐吃山空的經濟問題,而老婆則是夢想和希望的幻滅。那麼什麼是我們的天命?在紐西蘭的藍天和綠地間我們等著回程公車,對面車道都過了好幾班車了,我們這頭還不見公車蹤影。老婆婆無奈地嘆氣說:「莫非定律,你等的往往就是不來」。想著天命問題的我從椅子站起來說:「也許這有我們未完成的天命,比如說撿到5CENT!」。我搜尋著公車站附近的地面,除了垃圾、樹葉外一無所獲。突然站旁草地上一個亮黃的東西,吸引住我;走過去就近一看,原來是一朵浦公英!我蹲了下來,仔細端詳這朵小花,這不是我認為完美的一朵花,它的花瓣被來往車輛揚起的灰塵染髒,但它是附近唯一的一朵,我把它採了下來。這時老婆婆喊著公車來了,我帶著花匆匆地跑回站牌,上車後我們找了位子坐下來。我把花給了老婆婆,口中說著:「也許這就是我的天命,摘這朵花給你,車就來了」。看著窗外黃昏暮色下一幕幕閃過的街景,我們在車上談了許多事,談生命是如電影【阿甘正傳】裡所說「早有定數」或是如那根羽毛就這麼隨風飄蕩,還是如阿甘講的「都有一些」。對於理想、願望我們盡力追尋,因為我們沒辦法就簡單的放下,但結果就只能臣服於一個領悟---生命,是個終極奧秘。
老婆又回到她煩重的功課,我也繼續柴米油鹽的日子(每當想起時注意一下地面)。幾天後一個明亮的下午我出外散步,目的是NEW WORLD超市。秋日的午後,灼亮的陽光照在五彩繽紛的各種落葉木,對來自亞熱帶台灣的我來說,好像整各城市在一個掛滿萬國旗的慶典中,每棵樹都穿上它的華服,跟每一個的它們相遇都是驚奇與不可思議。走在這猶如用壓克力顏料畫出般,明亮、多彩的街景中,時而在某棵樹下駐足,時而遠眺港灣或建築,三不五時看看腳邊的地面(想增加國民所得)。某個片刻,我被楓樹旁地上一顆青綠有著軟刺的小圓球吸引住,看著它的色澤和形狀,我驚嘆!仰起頭,看見滿樹搖曳的楓果呢!我帶著這粒楓果繼續走,心裡一邊問自己,它的價值比不上5CENT嗎?又回想起幾天前公車站旁採的浦公英,我不再專注搜尋地面,而是讓景物自然地映進我。一段路後,我在一朵小白花前蹲下,我看進它…,當下,我遇見我自己。
那天晚上我跟老婆說:「我知道了我的天命」,並跟她描述了下午的經歷。她很為我高興地說:「這就是我希望你有一段自由時間的原因,你可以就只是放鬆過日子,那麼,什麼是你的天命呢?」我笑著回答:「我不知道,它不像是知道某個答案,而是心裡清楚了事物原本的位置和價值」。
我們都仍在追尋我們的天命,並試著活出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