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一个牧师告诉我为什么上帝要取亚当的一块肋骨造出夏娃。她说那是因为上帝认为妻子应是丈夫身体的一部分,丈夫要像爱护自己身体一样爱护妻子。同时丈夫和妻子就是一个整体,相亲相爱,永不分离。多么智慧的上帝啊。
然而智慧的上帝也终究无法掌控人类多变的情感,莫测的人生。
我认识我丈夫已经10个年头了。自从我遇到我丈夫的第一天起,我就认为他是我一直等待的相守一生的人。我是那么地爱他,以至于有时,我甚至幻想如果有什么灾难发生,我一定会为他而死。有一次在国内,丈夫和几个人在公车上发生争执。他们仗着人多势众,要打丈夫。我本能地挡在丈夫前面,被一拳打得跌坐在车上。这些人欺负柔弱女子的行经激起了满车人的公愤,而我丈夫也终于逃过一劫。
然而我的痴情终久没能停留住丈夫离去的脚步。
从我的婚姻生活一开始,我就发现丈夫和我有诸多的不同。他是属于都市生活的人,喜欢热闹,喜欢出入各种聚会,喜欢不停地换工作。而我却是属于乡村生活的人,喜欢宁静,喜欢到公园散步,喜欢稳定的工作。
在国内,丈夫的生活总是忙碌的。而我的日子,总在等待中度过。先是我盼望能等他回家一起吃饭。后来,我意识到能常和他一起吃晚饭已是一种奢望的时候,就盼望能等他回家一起入睡。自从女儿降生后,在凌晨两、三点种,我经常抱着女儿站在窗前,望那条他必经的路,盼望能见到他归来的身影。再后来,我经常接到一些女子找丈夫的电话,见他躲闪的眼神,我明白我的等待已唤不回我一厢情愿的爱情。
就在这时候,丈夫却突然决定要移民到纽西兰。那时侯移民是一种时髦,而丈夫又是不甘落伍的人。虽然我当时在受人艳羡的单位,已升到一官半职,且收入不菲,但我不顾我单位领导的挽留,毅然辞去了工作。我知道国外的生活是艰难的,但我希望患难与共的生活能让我和丈夫相守一生。
2002年底,我们一家三口移民到了纽西兰。从第一眼见到这个国家开始,我就深深地爱上了这片土地。它的纤尘不染的美丽,它的与世无争的宁静,还有它的闲适和淡泊,它的淳朴和优雅,都让我深深地入迷。这是命运对我的厚爱,在我最痛苦的时候它赐予我梦想中的家园,我的天堂。我多么希望在天堂般的家园里能和我的丈夫相守一生啊。
我的梦想终久被残酷的现实击碎。亚当终于离开了天堂。而这一次,夏娃决定留下来,坚守她的天堂。
如我所料,国外的生活是艰苦的。我们把所有的积蓄用来买了房子和汽车后,才发现这里找适合的工作是如此的难。高额的房屋贷款利息容不得我们喘息,丈夫开始不得不做一些体力活,到餐馆打工,做清洁。而我,因为女儿才两岁多,也就暂时在家带小孩。对于从没有做过体力劳动的丈夫来说,这是怎样的一种折磨!所以我们很快卖掉了房子,还赚了点钱。经济上的压力没有了,丈夫却厌倦这里了。他决定回国。
当丈夫决定回国的时候,我知道我和他相守一生的梦想彻底幻灭了。我不能和他回去,那种漫漫无期的等待的苦痛让我心悸,让我厌倦。我的天堂在这里,我的灵魂在这里无暇的自然里找到了依托。第一次,我想主宰自己的情感,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命运。
丈夫留下女儿,走了。送丈夫到机场回来,我对已经四岁的女儿说,从现在起,妈妈和你在一起,妈妈和你相依为命。女儿只是哭,稚嫩的她怎能承受这样的离别!望着空荡荡的家,突然觉得以前和丈夫相守了十年的日子恍如隔世。过去的十年,我在等待中消逝掉的十年已成为过去,丈夫在我的记忆中已渐行渐远。
我知道想在我的天堂里过上好的生活并不是那么容易,必须要经历长时间的艰难磨砺。很快,我调整了我的生活。送女儿到幼儿园,而我则到了一所大学念书。我一直认为良好的教育是获得质的生活的必要前提。然而这里获得一个学位是多么不容易!上学的第一天,我就看书一直看到凌晨一点多钟才睡。即使这样,我依然跟不上老师要求的进度!我知道我没有退路。大文豪泰戈尔说过,“最好的东西不是一个人来的,她伴了所有的而来。”既然我选择留在我的天堂,我得付出代价,失去丈夫的代价,独自承受生活重负的代价。
寂寞和孤独对我来说是一种奢侈的东西。我的时间永远在忙碌中度过。忙碌中送女儿,接女儿;忙碌中交完一个又一个作业,参加一个又一个考试;忙碌中做饭,忙碌中陪女儿玩,陪女儿入睡;又在忙碌中在女儿的沉睡中开始一个新的作业。有一天深夜,我实在是倦了,累了。我的思维已经僵硬了,停顿了。我痛苦不堪,甚至我想放弃我的学业。我推开门,想清醒自己。那时候天已经发白,门前那棵古老的玉兰树正在开花。那是怎样的叫人惊艳的花朵啊!那种纯净的雪白,美得让我感动;她开放得那么欢快,那么无拘无束,热情奔放。她洋溢着的勃勃生机感染了我。这是我选择留守的天堂啊!我怎么能退缩,怎么被困难所羁绊,放弃我的天堂?
我的付出终于得到了回报。我的每一科的成绩都是优秀的,最差的都达到B+。记得我打开我的第一个作业成绩的时候,紧张得手都发抖。要知道这个作业占总成绩的50%啊。当我看到“A-”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激动得热泪盈眶。想把这个好消息给每个人诉说,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所挚爱的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株草,每一朵云,每一缕风,想告诉我所挚爱的天堂。
女儿也一天一天地长大,现在她已经在念小学了。纽西兰新鲜的阳光和新鲜的牛奶把她滋养黝黑健壮。她和我一样酷爱着自然,酷爱着天堂一般的家园。她喜欢在路上追逐蒲公英,喜欢采五彩缤纷的野花回家,和我一样惊艳于夏末晚霞的灿烂和雨后彩虹的绚丽。每一次放学后,快到家时,她都忍不住爬过低矮的栅栏,在草坪上疯跑,然而叫道,“到家喽,到家喽。”
生活中最愉快的时候是晚饭后的散步。散步,对我来说就像约会,和我钟爱的自然约会,和我的天堂约会。我总会郑重地选择衣裙,然后照照镜子。大自然如此垂青于我,他不让岁月在我身上留下痕迹。镜中的我依然明目皓齿,窈窕婀娜。我的头发在不经意中已漫过腰际,它是这样柔顺光洁。奥克兰的黄昏美得让人眩目。夕阳把绵延无际的碧绿的草坪和童话般的房舍涂抹上一层金色。这时的奥克兰远离尘世的喧嚣,有一种神圣的静如处子的美。我闭上眼睛,感觉夕阳是这样的温柔,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面庞,而微风调皮地拨弄我的头发,不停地在耳边絮絮低语。一树山公园是我流连得最久的地方,它就像纽西兰的缩影,随处可见葳蕤的古树,碧绿的草坪,成群的牛羊。我无法记清我有过多少次散步,但每一次散步,路上的风景都让我感动。我的心总在低叹:这是永远忠实于我不离弃我的大自然,我的家园,我的天堂啊!
我的天堂,没有亚当的天堂,美丽而静谧。而行走在天堂的我,优雅而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