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我的心绪一直在去留之间徘徊。不过,我最终还是决定在获得永久回头签证之前,先把房子卖了。可当终于有一位买主以不错的价格买走它时,我的心里却蓦然泛起一股莫名的惆怅。也许我开始老了,我怎么变得怀旧起来?
是的,当初买房时,我并不太看好。可夫人玲把目光停留在此房后,就再没离开过。这是幢方形的双层House,一层金黄色的砖墙和两层深褐色的Cedar木,以及黑色的瓦顶,与精巧的花园和谐地融为一体,使得房子的外观,无论是在雨中,还是在阳光下,都显得是那么优雅,端庄。站在二楼阳台,满目苍翠,视线越过树梢还有一线海景。美中不足的是,这片地7户人家Share,另外6家全是Kiwi。平时大家难得一见,偶尔撞见却是形同陌路。这倒也是,就算我热情满腔,也无法总对着背影说Hello。渐渐的大家也就习惯了这种相互的漠视。
一晃搬入新居数月,临近圣诞,我们也打算回国过年。临行前,我忽发奇想地在每户邻居的信箱里塞了一封圣诞卡。几乎在我们出门的同时,我看见对面那家老Kiwi夫妇的笑脸,我们赶紧下车与他俩寒暄。得知我们即将回国,那老Kiwi居然冲我们房子做了个望远镜瞭望的动作说,放心度假去吧,我们会帮你们看房子的。这话让我和玲着实激动了好一阵子。
其实,就我们做进出口贸易而言,选择到纽国创业移民,就是选择了动荡。现在想来,我们把大人的抉择强加在一个倍受家人宠爱,年龄刚满5岁的孩童身上,还硬说是为了他的将来,显然是失之偏颇的。儿子上学不到两周,被老师责令到教室外罚站已有5次,原因多半是不能坚持盘腿,好动之类的。当我看到儿子拼命抗拒不肯再进教室,硬要其母亲陪着,而老师又坚决不允许时,我方感事态严重。于是约见校长,提出暂时让玲陪读过渡一段时间的要求。遭拒绝。我坚持,仍被拒。别无它法,我得让玲送儿子回国。
送走玲和儿子,独自返家,我凝神望着门框边那双小小的红色旅游鞋,慢慢地俯身拿起它们,走进以空无一人的屋子,想到一国创业的艰难,以及儿子声嘶力竭的哭喊,我的胸口象被击闷了似的,眼泪夺眶而出。
等到我们获得PR,等到这屋子上下在此响起儿子的欢闹声时,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儿子长高了许多,然而脸上的稚气似乎有增无减。回到家他第一反应就是向我炫耀背得滚瓜烂熟的乘法口诀。我抚摸着他的头,故作惊讶夸奖了一番,他一得意,从睡房里拖出他的放满课本的小箱子,翻出厚厚的二年级中文语文课本,一口气念了7,8篇课文。这回我可真的吃惊了。一次外出的偶遇,一位华人家长告诉玲,我们居所,也同属Halsey Drive School校区。
第二天一早,我们便立刻去该校替儿子报名。接待我们的是一位个子不高,面目冷峻的Kiwi副校长。整个手续办理过程,她都紧绷着脸,没有正眼看我们一回。让我们着实忐忑了一晚。
隔天上学,尽管我们事先一再打预防针,可一到教室门口,儿子故伎重演,几个老师同学都无法将他拖进教室,一定要母亲陪着。这下可惊动了学校上下,并很快波及到奥市教育局。在市教育局的协调下,校方同意接纳儿子,但要玲陪和,原因是之前有华人做到一半,无法坚持,最后把孩子带回了中国。玲的回答很坚决,只要学校接收孩子,怎么都行。
就这样,玲把儿子送进课堂,便按校方的要求,背对着坐到了儿子起身就能看到的室外。头几天,儿子的脸紧贴着玻璃窗,哭闹得很厉害。竟然就是那位副校长连着几天半跪在儿子身旁,不停地帮他撸胸捶背,逗他玩耍,直到儿子慢慢地平静下来。随着时间一天天,一周周地过去,玲的“座位”也一点点逐步地远离了教室,最后挪到了操场边的亭子里。
亭子在两片校舍的中间,时值初春,天阴下雨,冷风窜过校舍直往玲的骨头里渗;烈日当头,亭子又如同烤箱般灼热。而当每每有路过教室热情地招呼Hello时,玲的心里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莫非这奥市的Kiwi,就像奥市的天气,阴晴及第,别具一格?
圣诞放假前一周,玲被安排坐到教室休息室。专职陪读的教室每隔5分钟,就带儿子跑步来看一次,直到儿子乏味。然后延长至15分钟,30分钟。陪读老师是个胖子,儿子跑在她身边,形成的反差,让人忍俊不住。当玲把目光离开书本看到儿子晃动着小手,喜滋滋地冲自己高叫Hello,随即雀跃着返身离去时,玲激动得几乎不能自己。
在送给学校的圣诞贺卡里,我夹了一段文字: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真的要感谢你们!感谢你们这些真诚善良,和蔼可亲的人们!是你们在我们最困难无助,最需要得到帮助的时候,伸出了援手。是你们教会了我们怎样去爱人和怎样被人爱。
我们将以同样的爱心,回报于那些更需要得到帮助的人们,回报于我们的第二故乡---纽西兰。
说实在的,居住在纽国三年多,已逐渐使我适应了那种与世无争,那种以自身的劳动和操行博取社会认知的生活。我还真不想就这么离去!我还真没有就这么甘认失败过!我要找回那幢属于自己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