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纽西兰保养良好的道路驾车旅行,是本地的一种生活方式,田园农舍、山林绿地,时速百里间,匆匆掠过,这些路边的风景,往往会因未及停车而错失,留下几许遗憾。而在河上泛舟,或可缓慢轻松地赏景,见到许多的隐秘。水边的风光如佳人的背部,那肌肤特别嫩滑且不待说,其间轮廓浮凸与曲线玲珑的起伏变化,却是奇妙无比教人春心荡漾的。
蓝白相间的「Waipa Delta」号,二十来米长的船身,双层甲板佔去大部,加上钝圆的船首,使这条一八七六年明轮蒸汽船的複製品,显得臃肿,徒有两根笨拙的烟卣,很不协调地耸指向天空,只有两舷那直径三、四米的巨大明轮,惹人注目,在一个多世纪以前,船隻靠蒸汽推转明轮为动力,无轮不成船,轮船之称,顾名思义由此而得。有艘原装的明轮蒸汽船,建造于但尼丁,从一九一二年起就在南岛皇后镇载客,她有一个香艳之极的船名「湖之淑女」,椐说至今还烧煤,每小时耗煤一吨之多。有乘客就冲那股煤烟气味而来,回味蒸汽机时代之经典,怀日不落帝国之旧。
船的下层是餐厅,早被订满,许多KIWI老人,兴致勃勃地在铁板上烤小牛肉吃,说笑间两岸风光自是一心不能二用,无暇去细览的了。坐在上层甲板,轻沁暮春的晓寒,手捧怀卡托平原出产的红酒,沿怀卡托河顺水而下,看人家后院,树林背面,牧场尽头,素面朝天的纽西兰,更裸露出她轻柔的活力美。
见惯了公路旁无边绿草上的农庄,还有海滨的幢幢大宅,纽西兰人生活场景在脑际早已定格。然而乘船从夹岸绿树中穿过,那春天的云彩在怀卡托河碧波上,投下无数变幻的碎影,野鸭栖迟,河畔人家逐一缓缓显现,那后庭的青草红砖,仿若举足可及。晾衣的主妇、阅报的老者,还有垂钓的稚童,都扬起灿烂的笑脸,有的还挥手致意,似是迎还出游暮归的邻里,向你报著平安……我这才悟彻出什麽是纽西兰情调。
一河两岸的汉密弥顿城,虽不见古桥横亘,只有几道单薄的桥梁跨越,但怀卡托河却成了这座城市的灵魂,人们也不会忘记,她直通大海的碧波,映照过毛利与英人的激战硝烟,提供多达八座电站的水能,浇灌著田园与牧场,滋润养育过无数的牛羊马匹与果蔬。
沿河保留有不少殖民时代的老屋古宅,不得不承认住在里面或会觉得晦暗湿冷,但这类建筑的美感,却是通过每个蕴含昔日文化根柢的细节,表现出来的。那作工细腻的雕花灰塑,门廊的铸铁花栏,都散发著一种高雅的考究,那里面有帝国海上荣耀的馀晖,也有殖民丰功伟业的残照。而更多的近代屋宇,虽款式各异,阔大宽敞,但毫不见华丽宏伟,只呈现出质朴的节制之美,看得出每间屋主都很精心营造花园,在屋后至河岸的有限坡地上,栽植四时鲜花,把草坪修剪得像张嫩绿的毯子,一直铺至临水的小码头,那里有叶漆得呈亮的轻舟,正系在柳树下待发。
船绕过河湾,把一座巍峨的灰蓝色哥特式塔楼,抛在翠绿的山毛榉树林后面。从左舷望过去,岸边有幢纯白的前卫设计风格的华屋,洞开的落地玻璃门里面,斜倚的女主人把脚搁在沙发扶手上,瀑布似的金髮旁,踡伏著一隻黑猫,她戴著墨镜懒懒地倚在残春的日照里,什麽事也不做,只享受属于自己的几分悠闲。听见「Waipa Delta」号的引擎声,黑猫抬起了头,女主人仍保持那舒适的姿势,只优雅地举起匀称的手臂,算是对满船乘客的注目,作了回应﹕「好好玩去吧,我还想躺一会儿!」
纽西兰人仍传承了英格兰人对居家修缮的痴迷,不是为了财富或地位的炫耀,是为了表达自己的个性与主张,通过住宅佈置、家俱摆设与装潢,还有庭园的营造,表达自己的品味格调与艺术才华,这是一种自我对生活的欣赏与玩味,对温馨与舒适的追求。
这种品味,与财富多寡几无关系,却取决于主人的社会阶级。仅举「炫耀牆」(brag wall)为例,将个人与名人合影摆在起居室或门厅显眼处,往往暴露了竭力跻身中产进阶上流的炫耀心理。椐说有教养的上层家庭,比较倾向把这类合影,摆在通往厕所的过道甚至厕所里,以自嘲代替自吹自擂。
航程中偶而可瞥见怀卡托平原的一片无极青葱,此地水草肥美,育出过许多世界名驹,一些素质平平的马匹,在此地放养调教后,爆发力与耐力大增,都能变得十分出色。其中出生于一九九九年的长青马后「日平线」(Sunline),从两岁起共参加四十八场国际赛事,夺冕三十二次,亚军九次,季军三次,曾获「澳洲马王」美誉。退役后与名驹「直布罗山」配种,次年再配「纽西兰种马之王」(沙彪Zabeel),所产第二胎曾于拍卖会中以二百万澳元的天价成交。据说为求名驹配出良种,一次成功的交配要收费十多二十万元,这比一些所谓杰人名模的精子卵子还要值钱得多。
澳洲、香港的马迷,曾在纽西兰名驹身上投注亿万,亦获利不菲。二零零六年一月,香港马会在纽西兰精选週岁马拍卖会上,斥巨资竞投,一次买去十匹,这些小马的父母都是在国际赛马中的皎皎者。近年中国湖北率先发展赛马,也相中怀卡托名驹,自此,本地名驹的世界马迷,将数以亿计了。
怀卡托河的剑桥镇是集驯养良驹精萃之地,可惜因河流地形关系,「Waipa Delta」号无法溯流而上直达剑桥,否则必会享受到另一段美好的航程。
因早餐进食太少,久坐在甲板上竟觉得饿了,下层餐厅飘来的肉香,更勾起馋涎食欲。很后悔没捎带些小吃来,吧台又只供应饮料,红酒是越喝越饿,只好忍著。此时船开始掉头回航,来时看罢右岸,现在景随船移,可见左岸的另一派风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