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萨斯的两个级数是人口原理的闪光点
——三访终生研究马尔萨斯的学者杨中新教授
当许多主流理论,坚决批判马尔萨斯的人口原理,特别是异口同声的斥责他的两个级数的时候,我们从杨教授这里,却听到了不同的声音。带着更多地疑问,新西兰中国城网站,于2011年9月1日第三次访问了他。
记者:上一次我们访问您时,你曾在结尾部分谈到主流社会问题。您能否就此问题再展开一点?
杨教授:我们一年多没见面了。这一年,不仅中国大陆理论界,对这个问题探讨得沸沸扬扬,就是在新西兰和世界其他各地,也由于涉及到所在国的不同种族、民族和阶层的差别而吵得此起彼伏,各尽其理。
记者:什么是主流社会?
杨教授:所谓主流社会,是由引领、控制和支配人们,进行重要交互活动的群体所组成的社会。一句话,就是说得算的社会。
记者:您是否就其表象及实质阐述一下?
杨教授:从现象上看,主流社会表现为范围宽阔、人员可数、事件具体、观点稳定。从实际上看,主流社会有四个特点:第一,权威性。对非主流的态度,可以从相对权威到绝对权威。第二,模式性。对非主流构式,由选择构式到僵化构式。第三,排斥性。对非主流观念,开始反感,最后对抗。第四,前瞻性。对待非主流的影响,一边侧重灌输,一边侧重执行。
记者:您说过,主流理论不接受马尔萨斯的人口原理,那它强调的理论根基是什么?
杨教授:马克思的劳动二重性。我认为,如果劳动的二重性学说,是理解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的枢纽点,那么两个级数的比喻,就是理解马尔萨斯人口原理的闪光点,因为它是人口原理中的核心原理。
记者:两重劳动和两个级数能相提并论吗?
杨教授:没啥错误。第一,两重劳动和两个级数都表示社会关系。前者揭示资本主义社会的特殊剥削关系;后者表示“一切社会所共有的关系”。(恩格斯语)第二,两重劳动和两个级数都是以生产劳动作为出发点。马克思及其明确地把物质资料的生产称为第一种生产,把劳动力的生产称为第二种生产。第三,两重劳动和两个级数是互补的。脱离开人口数目的两重劳动,它只存在于人的脑力思维中;脱离开两重劳动的人口数目的分析,它也只停留在人口发展的表象上。
记者:在现实社会中,您认为两重劳动和两个级数的一对矛盾中,哪个是主要方面?
杨教授:两个级数是主要方面。第一,现在和平与发展是世界主流,中国反对“瞎折腾”。第二,中国经济增长中的“民工荒”和农村劳动力人口流失都反应的是人口数量问题。第三,OMI的人口增加使调节人口数量问题迫在眉睫。
记者:OMI是什么?
杨教授:是指老龄人口、男婴人口和移居国外的的人口在逐年增加。
记者:但是中国之外的其他国家不一定把人口的级数问题,作为政治家首要解决的问题!
杨教授:我们不要忘记亚里士多德说过的一句话:“在政治家所需要的材料中第一是人口”。现实地问题是,由于人类生存观念和发展观念的变化,由于科学技术特别是人体生殖医疗水平的提高,使一些国家的人口有的呈现零增长,有的正增长,有的负增长。这些变化趋势,不能认为是两个级数的失败,而正是两个级数运作的新形式。
记者:听说主流理论中也有人赞同两个级数。
杨教授:有。比如,1996年《人口原理》的最新翻译版本中,在该书前边的评论中指出:“马尔萨斯所说的两个“公理”,抽象地说是存在的,人口按几何比率增长,在特定情况下,在个别地方,也是可能发生的。”请您注意,评论人用了“公理”二字,那我要问,既然是公理,为什么又批评马尔萨斯对公理的态度是既无理论论证,又无统计资料,甚至太简单化,太粗糙呢?难道还需要我们对“公理”的概念和范畴再重新给予定义吗?
记者:我知道有些主流学派的理论,认为“两个级数”是一种纯粹空想的假设?
杨教授:如果我们承认“假设”是一个逻辑名词的话,就等于承认已经有了人口材料,已经取得了一些人口经验,在材料和经验的基础上进行了人口推测。如果这个推测是纯粹空想的话,那么欧文、付立叶和圣西门的社会主义的空想,莫尔和康帕内拉的“乌托邦”和“太阳城”的人口数目空想是一种“复杂的”空想假设了?复杂空想就是科学的空想,纯粹的空想就是伪科学的空想了?
记者:可是,空想社会主义已经变成了现实的社会主义,空想的两个级数没有变成现实呀!
杨教授:从解决问题的角度看,暴力革命解决了无产阶级专政问题,而生育革命就解决了两个级数问题。
记者:我还是未懂,这个生育革命既没有自然规律作根据,也没有历史规律作根据呀?
杨教授:我过去说过,人是动物,动物界的规律,人和自然都有,生老病死不是自然规律吗?但人是历史的高级动物,他又按历史的规律运动,体现了它的“高级之处”。如果不是历史的进步,文明的进步,科学的进步和社会的进步,哪会有避孕套、人工流产,试管婴儿和动物克隆等的出现?所谓历史规律,就是人类社会从低级到高级发展的必然性。人口数目多少,体现在阶级社会中,各阶级的想法不一样;体现在国家中,各国的人口政策也不尽相同。但有一点是各个阶级、各个国家的共同点,由于人口的自然属性,人口有几何级数增长的趋势。
记者:能否具体说一下马克思和恩格斯对马尔萨斯两个级数的态度?
杨教授:马克思说:“老实说,……他的理论在两方面有意义。(1)因为他用残酷的说法来表达资本的残酷的观点;(2)因为他断言在一切社会形式下都有过剩人口这一事实。”《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下),第106—108页。恩格斯说“因此,在我们看来,任何一个只要是表现纯粹资产阶级关系的规律,都不是先于现代资产阶级社会而存在的;那些或多或少地对过去的全部历史起过作用的规律则仅仅表现了以阶级统治和阶级剥削为基础的一切社会所共有的关系。所谓李嘉图规律就属于前者,……,而所谓马尔萨斯理论中的站得住脚的东西则属于后者”。《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1卷,第469—470页。顺便说一句,李嘉图先生是赞同马尔萨斯的两个级数的。我在拙著《西方人口思想史》暨大出版社1996年版第159页中,曾引用了李的一句话:“人口的增长比维持人口所必须的基金增加更快……,因为生产赶不上人口的增殖。”
记者:有的中国学者说,恩格斯也认为人口按几何级数增长。
杨教授:恩格斯是在肯定科学也是按几何级数发展的时候,作了间接的认定。他说,“人口的增长同前一代人的人数成正比,而科学的发展则同前一代人遗留下的知识量成比例。因此,在最普通的情况下,科学也是按几何级数发展的。”这句话的关键在于两个字“也是”上。《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621—622页。特别令人感兴趣的,是恩格斯还在一些地方,为马尔萨斯两个级数找出了例证,他列举了爪哇,并说,这是一个唯一接近于马尔萨斯级数的例子。他也谈过雅典的人口数微量超过生活资料的问题。
记者:大陆主流派学者认为,马尔萨斯的两个级数是剽窃来的,您怎么看?
杨教授:是借鉴而不是剽窃。剽窃是抄袭,借鉴是继承。
记者:有学者说,英国华莱士有这个说法。
杨教授:的确,早在1761年罗伯特•华莱士(Robert WaHace,1697—1771年)在《人类、自然和上帝保佑的各种前景中》,当写到一个平等社会自我崩溃的原因时认为,在这样的社会里,婴儿可以得到比较好的照料,从而导致死亡率下降,这会促使人口的过快增长,将会超过地球的承载量。认为人口自然增殖能力很强,如果不受到限制,将会按照几何级数增长。
记者:华莱士说法与马氏差不多。
杨教授:不对!华氏没提到人口原理,马氏提到这是人口原理;华氏认为这种社会将崩溃,马氏认为可通过道德抑制解决;华氏认为,人口太多会超过地球承载量,马氏认为人口与地球资源最终会平衡发展。
记者:两个级数是公理还是原理?
杨教授:是公理。是马尔萨斯总结归纳出来的基本数学知识,他以此作为判定它的三个命题的根据。他的两个固定法则是常理,而不是公理。将他的常理、公理、命题(公理有时等同命题)归纳、提炼出人口的原理,即具有普遍意义的基本规律,对进一步地实践起指导作用。
记者:从人口公理到人口原理,您认为要具备哪些条件?
杨教授:我认为,要满足以下5个条件。第一,人口历史与人口现实有实证性;第二,人口范围与区域有普遍性;第三,人口趋势和人口特征有总体性;第四,历史的回顾有支持的事例;第五,历史的展望有推算的结论。
记者:可是,学界和社会始终没有出现准确一点的推算啊!
杨教授:我同意你的看法。但为了使我们更容易理解两个级数的比率,可以借用物理学上的一个原理,叫“测不准原理”来间接理解。
记者:您是不是指德国物理学家、哲学家和社会活动家HeiSenberg?
杨教授:是他。翻译过来叫海森堡。他说过:“主观测到的并不反应绝对的数据”。所以,在人口原理的第二版之后,把他确认的公理又改成“趋势”。这是我们这些后来者,在理解两个级数时,用早已存在而只是现代新发现的测不准原理,来回头解释马尔萨斯所作的修正,即从“公理”提法修正成“趋势”。
记者:您认为在今天的社会主义中国,也存在人口按几何级数增长的事实吗?
杨教授:肯定存在。否则,在中国政府的机构改革中,为什么一直保留计划生育委员会的机构?这意味着中国人口数量不予控制那就不得了!如果以“2”为倍数的话,49年为4亿,25年后的74年为8亿,99年时为16亿,2024年将会是32亿。而按最新的人口普查,也就是14亿左右。
记者:看来中国的人口政策,更体现了国家干预的社会主义特色。
杨教授:把计划生育政策作为一个基本国策,这也是在世界各国中,中国第一个提出、第一个认定、第一个宣传和第一个落实的基本国策。
记者:既然两个级数,特别是几何级数这么实际,那么马克思为什么坚决否定又激烈地批判它呢?
杨教授:马克思是不可否认的历史巨人,因为他和恩格斯共同发现和论证了剩余价值观规律和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但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在对待马尔萨斯人口原理上他存在四点不足:(一)不允许不同声音的产生和存在。所以在如何救治资本主义的药方上,他只会开出“毙”药,以社会主义取代资本主义,才能治好它的病。(二)低估了资产阶级管理的能力。认为资产阶级为人口原理拍手叫好,就找到了挽救资产阶级领导的国家政权的秘方,事实并非如此。(三)以社会规律完全取代自然规律,即把人类的自然增殖和植物的自然增殖,都归属在“社会”的框架下,造成后来者的理论误导和实际政策的混乱。(四)对马尔萨斯期望太高。《共产党宣言》是1848年诞生,《人口原理》是1798年发表,马克思真诚希望马尔萨斯比他早50年站出来,敲响资本主义的丧钟!可是,在马尔萨斯时代,是资本主义上升时期呀,正在生长的东西,你就令他死去,这不符合马克思自己发现的社会发展规律呀!
记者:您以上所谈主要是几何级数问题,能否对算术级数也谈点意见?
杨教授:算术级数是一个容易理解的数例。马尔萨斯忽略了科技在算术级数中的作用。但是,我不赞同学界认为的生产力在生活资料上的增长数额是无限地、持久地、勇往直前的。就像在中国的东北,一亩地能产出一亿斤高粱米?在中国的河北省,一亩地能产出一亿斤地瓜?把土地肥力、亩产率、递增或递减规律,作一些务实地、现实地探讨和计算才是一个正重的理论工作者的态度!
记者:听说您很赞同学术界一位叫龚臣先生的提法。他认为,在马尔萨斯两个级数基础上,再加上一个级数,即斐波那契级数,这三个级数可以反应不同时代人类资源增长关系。
杨教授:我觉得这个研究是有建设性意义的。龚臣先生的结论是,如果以三个级数来观察、分析和指导一个社会的经济增长,必将揭示出人类资源的供给与需求问题,实现资源使用上的可持续发展。
记者:可否这样理解,马尔萨斯的两个级数最终要解决的是任何社会的资源利用问题,而马克思要解决是资本主义社会制度存在的不可能性问题?
杨教授:这个结论是难免的。一些善意的激进的经济学家和一些善意的稳健的经济学家之间的理论斗争,其关键所在,他们常常只重实质,不重现象;只重你死我活,不重和谐共渡;只重党性和原则性,而不重个性和科学性。
记者:理论家们是否多注重一些客观存在,少一些主观倾向;多注重一些独立思考,少一些人云亦云;多一些负责任的言论,少一些浮躁、浮捧、浮夸?
杨教授:我赞同。
2011年9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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