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南号只有十三米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三吨载货量,可以住六个人。停泊在玛比尔岛,算是个庞然大物了。周围岛民出出入入靠的是一种称为‘“丁冀”的小快艇。每天,把他们出海的捕获卖到塞南号上。威利和保罗是船上的工人,一黑一白,亦敌亦友,谁也不服谁。威利是白种人,又有二级技工证,自觉高人一等,我们把他找出来之前,他住在角岛一间最破烂的房子里,破烂到使人觉得它是做为历史遗迹才得以保留下来的。没有家具,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没有家人,只有一大堆空酒瓶子,平时靠打短工度日。他骄傲地告诉我们他祖籍英国,没错,那模样,八成是流放到这岛国犯人的后裔。保罗是巴布利亚新几内亚移民,黑炭似的,却有白人的五官,他在星期五岛拥有一座房子,是那岛上唯一的一座房子,自己发电,自己蓄水。我们戏称他为星期五岛主。这俩人是塞南号上的亨哈二将,黑白无常。
塞南号船速太慢,只有五节,无法运输,货满后得由专门的大运输船载走。有时,边远海岛的货要先送到塞南号,再统一处理,这段海路运输是个难题,白威利就提议租用他朋友的海上的士,一次可载七,八百公斤,双体船,左右各一引擎,速度快极了。这主意可行,但只能由黑保罗跟船,结果是一帆风顺。第二次又出发了,接到从最边远塞柏岛来的电话,才知道这次威利也跟了去,先斩后奏,拦也拦不了了。
装满货后,的士返航了,驾驶员是威利的朋友,一个又高又胖的白种人,同族相亲,俩人有说不完的话,越聊越兴奋,好久没这么爽过了,站在船头上,高声呼啸着,任快艇风驰电掣而去,犁出二道翻滚着的白色的波浪。突然,白威利看见前方海面上冒出一个黑馒头,不好,他大叫一声“礁石”!驾驶员一个激灵,敢紧转舵,但太迟了,船速飞快,怎转得过来,电光火石之间,左船体从黑馒头上狠狠擦过,只听得赫拉拉一阵响,船底被划开一道三米长的口子,海水喷涌而入,船身即刻倾斜,驾驶员怪叫一声“Jump”!黑保罗一把抓住还在发愣的白威利跳入水中,船倒扣了下来。一箱箱冰冻的海产品飘浮上水面,环绕在三人之间,黑保罗一面叫着“OH,NO!”一面试图挽救,一箱箱拉到身边,但很快又飘远了。这回是白威利抓住他一起游向倒扣的船。手足并用爬上滑溜溜的船底,惊魂甫定,习惯性地去摸手机呼救,这又惊出一身冷汗,三个人的手机都跟他们一起跳了水,此时早已葬身海底。放眼望去,海天茫茫,船无踪,岛无影。慌乱之中,驾驶员忽然想起船上有一种装置,出事故时会自动启动。“我们一定没事的”!他大吼一声,三颗心都落定了。此时,只有紧紧抓住船底,随着波涛起起落落。
太阳渐渐西沉,燃起满天红霞,无比的壮丽,无比的凄美!三个多小时过去了,抓住船底的手已麻木,眼里的希望之光,跟着太阳一起下沉。就在最后一抹晚霞即将消失前,一个黑点出现在菲红的背景中,“我的darling,你终于来了。”白威利手一松,差点滑落水中。
在办公室等到晚上八点多钟,终于接到黑保罗打来的电话,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只要人安全回来就好,经济损失虽惨重但与生命相比,微不足道。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悬了十几个小时的心放下了,坐进车里,发动引擎,泰坦尼克号主题曲优美的旋律顿时响起环绕四周,忽然感觉哪里不对,原来是你啊!我把CD取出,悄悄放在一边。
事后保罗告诉我那黑馒头是一只浮上水面的大海龟,信也好,不信也好,礁石也罢,海龟也罢,这对我们已经不重要了,过去的已过去,这一页永远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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