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楠木橫匾,上書:“九畹齋”三個篆書大字, 掛在禦書房正中間。古拙的博古架和書案上有許多書簡、卷軸、折裝經典擱置堆集在那裏。
妙莊王背著手,眉頭緊鎖,在書房裏焦灼不安地踱來踱去,冷峻的臉上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瞪大的眼睛居然落在牆上掛著的一幅中堂上,他退後幾步看看,又低頭琢磨半響。窗外的一束吝嗇的春光照著牆上一幅秦篆的中堂條幅:“余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畦留夷與揭車兮,雜杜衡與芳芷。——錄屈子《離騷》”。
莊王沉吟自語:“香草比英才,固然不錯;香草也喻美人啊,抄錄時欠推敲,芝蘭、蕙草、杜衡與芳芷,全是香草,實在是太多。”
他終於走到書案前,拿起毛筆,神經質地在手中純熟地玩弄了好一陣子,有時筆桿車得如輪盤轉,他又走到大硯池旁,將筆蘸滿了墨,靠近條幅,舉筆就在“蘭”、“蕙”兩個字上畫了兩個很大的黑圈,然後投筆、轉身對黃門安說:
“怎麼人還未到?”
黃門安道:“這不,大王,都來啦。”
莊王召集丞相、太傅、御史大夫,翁夢鶴、任永賢、阮懿德等幾位近臣在九畹齋禦書房議事。他們接踵而至。
莊王道聲:“看座。”然後語重心長地說:“幾位愛卿,寡人年垂四十,膝下無兒,連生二女,寸心焦慮,百感惶恐。古人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眼下,時局動盪,戰亂頻繁。江山後繼無人,只可惜,三代祖業,我一生汗馬功勞,將要付之東流,人家是子以母貴,寡人是父以女賤,叫我如何不愧對祖先,如何能死得瞑目啊。唉!”他不禁仰天長歎一聲。
任永賢勸道:“大王不必如此憂慮傷感。”
莊王接著道:“這次,寡人決心已定,是男兒,就給他洗禮大慶,是女孩,就親手溺死她。為了江山社稷,寡人不得不做這樣的斷決,借此表明心跡,以儆後宮。”
翁夢鶴心懷叵測地即時附和道:“難為大王,當斷則斷吧,以絕後患。”
任永賢的目光已經注意到了加了黑圈的條幅,知道事到如今,多言無益。阮懿德等知王意已決,也不敢反駁。
莊王道:“你們各忙各的去吧,你們放心,我已經去了一趟太廟,上達先祖了。”
幾位近臣悻悻而出。莊王在他們身後道:“永賢留步。”
任永賢轉身複又進去,翁夢鶴滿臉妒意望了任永賢一眼。
莊王對進來的任永賢道:“永賢,你是孤的文膽,此次如有王子繼位,你以後就做太子洗馬,嚴督學業。”
任永賢恭謙道:“謝大王器重,只求有為未來太子效力的機會。”
王后寢宮裏裏外外此刻特別繁忙。侍女、奴婢十幾人都侯著,提水端盆的進進出出。一侍女大聲唱道:
“太后駕到!”
只見太后被簇擁著進來,別看她年近六十歲的人,卻氣派依舊。她由婢女彩蟾攙扶著跨進房來,臥在床上的王后要起身,太后急忙制止:“我兒啊,這時,妳還拘什麼禮節,快與我好好躺著。”
王后欠起身來道:“看把您老人家驚動了,問母后金安!”
“這是什麼時候,本是驚天動地的事兒,我怎麼能守得住,安心坐在屋裏,不來瞧瞧妳。”
太后湊近王后,近乎耳語但又非常清晰有力:“兒啊,誰人不知這是妳的第三胎,關係重大啊,妳知歷代王朝偏有許多王后終身無子,這無疑成為她們最大的心病。因為一旦別的妃嬪為大王生了兒子,就有可能因‘母以子貴’而取代王后——這是為娘最不願看到的後果啊。”
太后儀態萬方的雙眼直逼王后,王后只得避開其鋒芒。太后轉而安撫王后:“感覺還好嗎?”
王后道:“托您老人家福,都好。”
太后此時從彩蟾手中,將一個很大的如意拿了出來,交給王后,王后惶恐地雙手接住。玉質如意做得十分精美,一看便知是個傳家寶物。
太后道:“這只如意有年代了,還是四十年前,我生妙莊時,妳爺爺妙成王臨產時送給我的安宮之物,說是‘取其盡如人意,如意者,其實是古之爪杖,或脊有癢,手不到,用以搔抓,如人之意。’說也奇怪,哀家拿到這如意後,身心安定,香氣繞梁,龍子降臨,徵兆呈祥。哀家今天將這個如意帶來送給妳,為的是討個吉利,希望妳不負眾望,盡如人意。 ”
王后恭謹地接到手中,只覺得這件東西是如此沉甸甸的,實在有些承受不起,她明知這是太后在借此給她施加壓力,她也只好小心翼翼放在床邊上,權當繈褓中的王子,供奉著。太后的眼睛沒有放過王后的細微舉動,只是冷眼旁觀,不露聲色而已。
侍女在旁說:“太后,打從昨夜起。這室內也一直聞得到一股異香,大家都聞到了,您聞聞看,現在還有。”
太后興致地說:“是嗎?嗯,真是很香。我進來就聞到了,還以為妳們為王后娘娘點的上好香料呢。”
侍女道;“這是一股清香,芬芳而淡雅,以往宮中從來沒有聞到過。”
太后道:“好,此乃吉兆,妳們可以告訴大王。”
侍女道:“賀喜太后,早得龍孫;賀喜娘娘,早得龍子。”
太后道:“但求如願以償。”
其餘侍女也附和著討好,跟著紛紛祝賀:“賀喜太后,早得龍孫;賀喜娘娘,
早得龍子。”
或問曰:莊王為何非親手溺死女嬰不可,此事太后知道嗎? 大覺者的來去都會瑞像天地嗎? (願以文會友,聽到回饋意見,歡迎文友在我新浪憨人子博客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