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4日,欧盟委员会宣布,将从6月6日起对“中国造”光伏产品征收11.8%的临时反倾销税,2个月后将升至47.6%,直到12月欧委会再决定是否对“中国造”光伏产品征收永久性关税,一旦征收,该关税将持续5年。
    早在2012年11月8日,欧盟就已启动对华光伏产品反补贴调查。
    此前,中国每年对欧盟出口的光伏产品价值约1600亿元,占中欧贸易总额的7%左右。此次“双反”将是全球涉案金额最大的贸易争端,比去年美国的判决更为严苛。欧盟“双反”对重庆市的光伏企业有何影响?我国光伏产业为何屡遭“双反”?光伏产业的突围路径又在哪里?记者就此展开调查——
    花巨资从德国引进的昂贵生产线,静静地躺在车间,满布灰尘。
    “从去年9月起,机器就没开动过,100名工友也都陆续离开了工厂。”6月5日,望着寂静的工厂,李宏颇有些无奈。特别是当记者告诉他,欧盟已宣布对中国光伏产品征收临时反倾销税后,李宏感叹道,“看来,工厂还得停工一段日子。”
    李宏是重庆市库区一家光伏企业的职工,以前,他们每天都要干得腰酸背痛,还时常被老板催着加班。“那时,拉货的汽车常在厂区排起长队。”
    但从去年美国对中国光伏产品开展“双反”调查后,情况发生了逆转。李宏所在的工厂停产观望,厂区的繁荣景象成了李宏们的追忆。
    遭遇“双反”
    多数小企业停产
    “欧委会宣布对中国光伏产品征收临时反倾销税,相关企业肯定会大受影响。”重庆大全新能源投资关系部经理何宁说,“但这个影响会有多大,暂时还无法评估。”
    重庆大全新能源首席执行官姚公达则认为,此次“双反”的影响,“将远远超过前期美国对中国组件企业的‘双反’制裁。”他甚至认为,行业或将迎来新一轮洗牌。
    姚公达领导的重庆大全新能源,专业从事多晶硅的研发、制造与销售,并将光伏产业链扩展至硅片和光伏组件,分别在重庆和南京设立250兆瓦硅片生产基地和200兆瓦组件生产基地。
    据他介绍,2009至2011年,我国光伏组件产能翻了4番。在欧洲的市场份额达到了80%以上。2011年对欧洲市场出口额达到210亿欧元,占中国组件企业总产值的50%以上。
    去年,美国对我国开展“双反”调查时,姚公达就意识到欧盟跟进调查的严重性,“因为我们的主要市场在欧盟。”
    基于这样的考虑,大全新能源从去年开始,加大了对国内市场的布局。为降低生产成本,提高竞争力,大全新能源关闭了在万州的生产基地,并引入先进设备和技术,加紧升级改造。
    对重庆市另一家光伏企业——重庆兰花太阳能电力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兰花”)来说,欧盟的“双反”也让其面临一场大考。
    兰花主要生产单晶硅棒和单晶硅切片,算是处于大全的下游,相比欧盟的反倾销,更容易受到影响。
    去年,美国进行反倾销调查前,兰花就因原料上涨,产品价格下降,企业出现亏损,被迫停产。“两年间,这家企业从年赢利2000万元的巅峰,跌落到停产甚至濒临倒闭的低谷,经历了生死大逆转。”
    直到今年3月,兰花才开始恢复生产。“对欧盟的反倾销,我们已有心理准备。”该公司一位管理层人士告诉记者,因为调整了产品结构,加大了国内市场的占有率,欧盟“双反”对兰花的影响还不会立竿见影。
    面对欧美的“双反”,从重庆兰花到重庆大全,再到整个中国光伏企业都在面临一场大考。国内大多数生产和制造光伏组件的中小企业已经停产、倒闭,大中型企业开始减产,许多企业纷纷开始裁员。
    为何“双反”
    只因动了别人“奶酪”
    为什么我国的光伏产业屡遭“双反”?
    “主要是我国光伏产业的生产成本低,对国外产品的市场份额造成威胁。”对外经贸大学WTO研究院院长张汉林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国外一直以涉嫌倾销起诉中国企业,而他们判断倾销的方法,就是看中国多晶硅产品的生产成本和在欧盟国家销售价格之间的关系。
    据记者了解,自2008年以来,中国光伏企业通过提升规模,加大转型升级,使其成本不断降低,在市场上占尽优势。而美国和欧盟国家的制造业成本则一直相对较高。
    2008年,德国和西班牙加快了加入光伏发电的脚步,需求量从28亿瓦迅速增加到64亿瓦。重庆市一家光伏企业负责人告诉记者,至此太阳能的原材料变得紧俏,多晶硅现货一度陡增至每公斤300美元。“大量企业投入到从多晶硅到电池组件的生产,产能出现过剩。”
    据他估算,2011年中国大约有150亿瓦的组件库存,2012年是200亿瓦库存。
    “由于我们的规模化发展,目前组件的价格已低到很难维系生计的程度。”这位负责人说,美国和欧盟国家的公司看重合同价,往往不愿意随市场价进行浮动。相比之下,中国厂商为了生存,更愿意让步。“比如,以前一些企业跟客户签的是1.8美元/瓦,现在市场上的价格是1美元/瓦,客户要求按市场价走,这些企业就按市场价卖了。”
    “如果这些企业坚持合同价,不行就打官司,结果肯定是赢,客户也会按照1.8美元/瓦的价格付给企业,但这样一来,企业就会失去这个客户。”这位人士说,市场严峻,企业也在艰难求生。
    去年8月,美国有三家光伏企业宣布破产,三家均指认中国光伏企业的低价竞争是导致公司破产的原因。
    为了客观的纠正这种指责,去年欧盟正式对中国光伏产品发起“双反”调查后,中国150多家光伏企业对调查本身给予了充分的配合,以期欧委会能够得出公正的结论。
    多家抽样企业聘请了专业律师和审计师,协助公司填写并按时提交了欧委会的反倾销以及反补贴调查问卷,多家抽样企业都同时申请了“市场经济地位待遇”,今年1月至3月中旬,各抽样企业都先后接受了欧委会调查官员的实地核查。但到4月底,欧委会拒绝了所有中国企业的市场经济地位申请。
    欧委会拒绝的理由中很重要的一点是,认定中国企业没有一整套符合“国际会计准则”的会计体系。“这对于大多数都是上市公司的抽样企业来说实属不公。”海通证券能源行业分析员付光胜说,因为上市公司本来就有一套符合“国际会计准则”的会计体系。
    在付光胜看来,中国的光伏企业大多集中在与晶硅技术相关的生产制造环节,业务重心偏光伏产业链的中游,即由硅锭、硅片、光伏电池到光伏组件的生产环节。“中游是最容易被阻击的环节,我们聚集了一半的产能,但九成的市场都在欧美,这就是我们屡遭“双反”的原因。
    应对“双反”
    出去还是不出去?
    “双反”之下,中国光伏企业突围的路径在哪里?
    英利首席战略官王亦逾说:“除了加大对国内市场的布局,海外设厂也是一个有效的办法”。
    至于去哪里设厂?“应选一个性价比较高的地方。”王亦逾说,在经过筛选后,英利将海外设厂的地点聚焦在东南亚地区,这些国家人工成本不高,政局也相对稳定,当地政府比较欢迎来投资。比如越南、马来西亚、泰国等国也都有了一定的工业基础。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除了英利外,阿特斯、天合等中国光伏企业也均有海外设厂的想法。不过,重庆市一家光伏企业负责人则称,最不希望被迫去海外设厂,毕竟挪一个厂并不容易,要考虑方方面面。“还需顾及供应链问题,衡量成本增量等因素。”
    “中国光伏企业已在本土扎根十年。海外建厂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需要上下游配套。”这位负责人说。
    事实上,早在美国和欧盟“双反”调查前,中国的光伏巨头就计划在海外建厂来规避税率风险。去年10月,发改委批复了15个海外投资项目,其中包括三个光伏投资项目。
    “除了加强国内布局,也可以通过转移出口的方式来降低损失。”王亦逾说。
    阿特斯全球市场高级总监张含冰曾告诉记者,在欧盟提出“双反”之前,阿特斯增加了加拿大工厂的出货量,让加拿大市场分担了出口欧洲的任务,2013年第一季度财报显示,阿特斯欧洲出货量约占20%比例。
    同样,另一巨头——晶科能源出口至欧洲的量仅占到10%,大部分已转至国内市场;天合光能出口欧洲量的占比也从50%下降到25%。
    “中国光伏产业目前遇到的困难,要通过大力调整产业结构、把光伏市场转移到国内和国外的新兴市场来应对。”姚公达说,但这个过程并不能一蹴而就,需要耐心与毅力。
    终裁成为悬念
    “欧盟‘双反’立案证据不充分、调查本身存在诸多漏洞。”中投顾问新能源行业研究员蒋文函接受采访时说,此次“双反”,在欧盟内部,也发生了严重的分歧。
    据他介绍,AFASE(欧洲廉价太阳能协会)在致贸易委员的公开信中,反驳效仿美国执行“双反”对欧洲企业的提振作用;并出具早前独立调研机构Prognos作出的24万工作岗位将因此流失的预计。上周AFASE更是别开生面地抬着仿制棺材,在欧盟总部外为欧洲光伏业“出殡”。
    同时,在欧盟成员之间,对“双反”的态度也各持不同意见,继德国副总理公开批评征税措施系一个错误,德国总理又在中德联合记者会上强调将尽全力阻止欧盟因此案而引爆中欧贸易战。而成员国内部的投票结果显示:以德、英、荷为代表的反对派超过半数至少达14国。
    根据欧盟法律,初裁结果欧委会有权越过成员国意见而自行决定是否征收临时性惩罚关税,但12月的终裁将依欧盟各成员国投票结果而定,“基于目前的情况,终裁或有新的曙光。”
    美国对中国光伏产品“双反”
    光伏“双反”大事记
    2012年3月20日,美国商务部宣布初裁结果,决定向中国进口的太阳能电池板征收2.90%至4.73%的反补贴税,并追溯90天征税。
    2012年12月7日,美国商务部发布命令,自12月7日起,开始向中国进口太阳能电池征收关税。预计该关税将至少为期五年。
    中国对欧美韩多晶硅“双反”
    2012年11月1日,我国商务部发布公告,决定即日起对原产于欧盟的太阳能级多晶硅进行反倾销和反补贴立案调查。
    2012年11月26日,商务部网站公告称,将对原产于美国、韩国和欧盟的进口太阳能级多晶硅追溯征收反倾销税。
    2013年2月20日,原定于当日公布的初裁结果被推后。
    欧盟对中国光伏产品“双反”
    2012年9月6日,欧盟委员会发布公告,对从中国进口的光伏板、光伏电池以及其他光伏组件发起反倾销调查。
    2012年11月8日,欧盟正式启动对华光伏产品反补贴调查。
    2013年5月24日,欧盟成员国内部拟就欧委会对华光伏征税建议案投票表决。最终,有17国反对对华光伏“双反”议案。
    2013年6月6日,对产自中国的光伏产品征收11.8%的临时反倾销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