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缤纷建设成渝城市群还有哪些难题需要破解?新一轮川渝合作,尚需怎样的制度创新?
2013年3月,记者兵分两路,奔赴川渝合作的“前沿阵地”——渝西川东近十个区县,问路成渝城市群发展——
1问
资源如何共享?
重庆“气”短,企业偶尔面临停工;四川“气”足,却没能留住企业
2011年,天宏水晶把主要产能从四川泸县搬到了重庆荣昌。
生产水晶玻璃是个讲究的精细活。比如,用天然气烧制,就比煤焦油烧制出来的更晶莹剔透。
耐人寻味的是,荣昌并非天然气富集地区。该县工业园区所用的天然气,全部由四川蜀南气矿长距离管道运输而来。距离蜀南气矿更近的泸县,却没能把这一优势资源转化为生产要素,错失像天宏水晶这样的企业。
但“抢”到天宏水晶的荣昌,也有自己的难处。天然气源由四川控制,使用天然气还得看其“脸色”。
记者调查获悉,天宏水晶所在的荣昌工业园时常“气短”,天然气供给不足,进而导致企业停产。
“现在的情况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天宏水晶总工程师张勇期望,打造成渝城市群,能不能让两地资源共享?
从资源禀赋能力上来比较,川渝两地差异明显。比如,四川的天然气储量为全国的18.42%,属于富集地区;而重庆的天然气储量仅为全国的3.76%,自给能力不足。重庆的锰矿储量为全国的8.36%,而四川几无锰矿。
与此同时,川渝两地在硫铁矿、煤矿、锌矿、铅矿、铁矿等资源方面又具有同质性。
重庆市社科院研究员李勇认为,打造成渝城市群,在资源禀赋相同的产业上,川渝两地需要在技术开发能力上形成差别;而在资源禀赋不同的产业上,则需要川渝两地资源共享,优势互补。
2问
产业如何协同?
重庆引进惠普宏碁,成都拉拢戴尔联想……
作为全国三大良种猪品种之一的荣昌猪,其实不仅仅是产于荣昌。在其附近的四川内江市,尤其是隆昌县,也盛产这宝贝。
荣昌县委政研室主任张发明介绍,为了把荣昌猪这一特色产业做大做强,该县已经规划了生物医药产业,拟构建荣昌猪养殖、兽药、饲料全产业链,以此来奠定荣昌作为荣昌猪核心产地的“江湖地位”。
截至目前,荣昌已有规模以上生物医药企业18家。其中不乏“王牌企业”,比如华森制药,是重庆品牌100强之一;澳龙生物制品公司的基因工程、蛋白质工程、发酵工程、新材料工程等技术处于世界前沿水平。
不过,荣昌“发猪财”的美梦,还面临一个强劲的对手——隆昌。截至2011年底,隆昌生物医药有规模企业已达25户,其中年销售收入上亿元的企业就有7户。
“猪”的纷争,只是川渝产业竞赛的一个片段。以IT产业为例,重庆引进了惠普、宏碁等世界巨头,成都则拉拢了戴尔和联想,剑拔弩张之势,明眼人一看便知。又如,成渝两地都提出打造金融中心及综合交通枢纽,都将汽车、信息等产业作为发展重点。
新一轮的成渝合作,两地如何避免陷入产业雷同,或言如何实现产业协同?
重庆科技学院教授彭体春认为,在新的产业发展机遇期,川渝双方所拓展的,不是彼此“碗里”有限的市场空间和产业容量,而是要形成抱团效应和聚合效应,共同向外拓展更大的市场。在内部分工方面,川渝两地应注重发挥各自的比较优势,通过生产要素的流动和重组,形成产业互补。
3问
政府如何协作?
一度被认为是川渝合作试验田的“协作会”,如今已沦为“秘书长会”
去年,某电子企业在荣昌考察良久,最终却在四川某县落户。事后,荣昌方面才得知,对方开出了更低的土地价格。和荣昌竞争的县,同属渝西川东八区县经济社会发展协作会(下简称“协作会”)。
协作会是自川渝合作概念提出以来,两地县级政府自发建立的首个跨区域协商合作机制,也一度被认为是川渝合作的试验田。
按照约定,协作会成员之间不能恶性竞争。但最后,类似上述争抢电子企业的案例还是发生了。“协作会开了五届,从书记会开成了县长会,现在开成了秘书长会。协作会的形式已经大于内容了。”记者在四川某区县采访时,听到了这样的话。
一位四川籍专家称,川渝本一家,但重庆直辖后,成渝双方一直强调自己在政治和文化上的独立性,久而久之,形成了两地之间的制度障碍,也降低了两地在全国的竞争力。
鉴于长远发展的战略考虑,近年来,川渝相邻区县政府,都在尝试相对较低层面的合作。但由于缺乏顶层制度设计,效果不甚理想。
四川省社科院区域经济研究所所长刘世庆认为,川渝合作需要政府的大力推动。但目前两地政府的开放程度还不一致,比如2008年,重庆企业到成都投资达400多亿元,但成都企业到重庆投资不过70亿元。
“这些问题在县级层面是无法解决的。”四川某区县领导坦言,要真正实现多区县的跨区域合作,必然涉及到让出自己的部分利益。如果没有顶层设计和规划,谁也不敢去冒这个险。
4问
如何降低物流成本?
破除交通瓶颈,发展交通一体化
为什么拉同样重的货,跑同样远的路程,在重庆跑跟在四川跑价钱不一样?
永川货车驾驶员陈名万经常受到货主的质疑。
他的答案只有一个:过路费不同。
往返成渝,不管是走老成渝高速还是渝遂高速,都会经过三个收费站。一头一尾各一个,川渝交界处还有一个——收费站,俨然成为两地隔阻的象征。
西华大学教授于代松一直在关注这一现象。在他看来,“收费站的存在,除了增加通行时间,还会给在两地往来的商人造成一种心理暗示:跨区域的经济交流并不那么容易。”
成渝两地的阻隔,不仅表现在高速路上。比如打造“物流中心”,成都和重庆都有“小算盘”。
成都的现代物流业发展规划纲要提出,将耗资300亿元以上,在未来15年打造西部物流中心。而重庆的建设目标是,建长江上游物流中心。两个“物流中心”之间,不过相隔300来公里。
还比如,重庆寸滩码头和九龙码头都是长江上游的重要货港,其吞吐量足以满足四川、重庆所需,但四川却在泸州筹建了一个大型码头。
规划各自为政,收费站林立的直接结果是:推高了两地间的物流成本,进而阻碍了要素流通。
北京理工大学教授胡星斗认为,打造成渝城市群的重要任务之一,是两地政府应破除这些人为的交通瓶颈,发展成渝交通一体化。可以设想,今后两地市民只需要拿一张公交卡,就可以在成渝间自由往来了。
要做到这一点,还有诸多障碍要破除,很难一蹴而就。
5问
旅游如何合作互通?
缺少整合和统筹,“成渝”旅游资源打包营销案例较少
“大足卧佛,身在大足,脚在安岳。”
近年来,安岳围绕打造中国石刻文化旅游中心,优化要素配置,打造精品线路,举办特色节会,与重庆市大足区联合推出了唐宋石刻国际精品旅游线路。大足、安岳采取“客源共享、共同推介、共建线路”的合作方式,吸引协议投资近50亿元,实现互送客源30万人次、旅游收入2亿元。
这是成渝旅游合作的一个成功案例。2011年,四川省旅游局和重庆市旅游局正式签署了“城际旅游—成渝旅游经济合作示范区战略合作备忘录”,通过两地政府及旅行商的互推互送,使两地互为两地游客最大的旅游目的地市场。
“基于特有的地缘因素,川渝旅游资源具有极强的互通性和互补性。”重庆市旅游局副局长秦定波说。
但记者在采访中发现,成渝两地相互营销倒是火热,在“一致对外”上,无论是宣传口径、口号,都却缺少整合和统筹,“成渝”旅游资源打包营销案例较少。而华东城市群,早在2005年就打造出了统一的旅游产品和宣传口号,珠三角地区于近年也联合港澳台打包推出了旅游产品。
秦定波希望,在打造成渝城市群的背景下,两地旅游业能打破行政壁垒,设计出互补性高的旅游产品,打包营销。
川渝反响
内江:
跨区域合作 重塑“川南门户”
“扩大开放是推进内江追赶跨越的强大动力。”内江市委书记曾万明认为,单打独斗的发展模式已不适应内江目前经济发展形势,无论是配套成渝,还是融入川南城市群建设,利用老工业基地的产业优势主动“抱团”,是内江未来发展的主攻方向。
内江之所以倾向跨区域合作,原因之一在于其如火如荼的新城建设需要产业支撑,另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其“老成渝”地位的没落。渝遂高速全线贯通、渝泸高速即将通车……无论是路况,还是距离,“老成渝”路段都不再是来往成渝的最优路径。
重庆、四川两地分别将区内优势资源集中在“两江新区”与“天府新区”,可以明显看到,成渝两个核心城市对于周边城市资源的吸纳远大于互补,造成资源、资本、人才、政策向两个核心城市集中,从而压缩了周边城市的发展空间,致使成渝两地间的中等城市发展相对滞后,形成了经济“塌陷地带”。而内江所处的川南片区,恰好在两核之间的位置,其“塌陷”更为明显。
内江市发改委副主任曾维明认为,内江率先提出“配套成渝”的城市定位,并联手川南各区县,探索市级层面的规划及政策一体化,意在打破行政壁垒,以抱团实现“洼地”崛起。
曾万明说,今年2月,四川宣布启动“多点多极支撑发展战略”,将川南片区打捆,作为四川的一个增长极打造。而全国两会期间重庆和四川代表团提出打造成渝城市群建议,其核心也是由两极变多极,可谓不谋而合。这对于内江来说,是个好消息。
永川:
做成渝走廊 “中齿轮”
去年,台湾华科落户永川,为川渝两地笔电企业做配套。但这家全球最大电脑主板商的落户,却并不能打消永川区发改委主任石浩的担心。
石浩有这样一个比喻:打造成渝城市群,成都和重庆相当于两个大齿轮。但要盘活全局,需要的是一个完整的动力传送系统,也就是大齿轮、中齿轮、小齿轮的动力输出组合。
在这个组合中,GDP早已跨入“千亿俱乐部”的四川泸州、内江可谓“中齿轮”,而永川GDP仅有400多亿元,只能算是“小齿轮”,目前完全无法“对接”。
石浩的担心是:对于成渝之间的城市群而言,谁的经济规模更大,谁的配套能力越强,谁对关键资源的吸附能力就更强。而永川目前似乎没有竞争力。
如何把永川建成衔接成渝经济协同发展的“中齿轮”?
目前,重庆渝西地区各区县经济总量基本相当,产业结构趋同,错位发展与比较优势表现不充分。“渝西的江津和璧山因为离重庆主城更近,为主城做产业配套的优势明显,其融入主城的动力更足。而距主城约60公里的永川,将作为成渝走廊大型卫星城保持自身的独立性。若永川在产业布局和城市功能拓展上获得市级层面的支持,将发挥更为重要的承接和带动作用。”石浩说。
石浩的设想是,在市级层面的规划中,在生产力布局和交通通道规划上向渝西浅丘地区倾斜,将永川打造成“中齿轮”,既可以节约建设成本,又可以有效“对接”四川,从而尽快促成成渝城市群建设。
荣昌:
发展笔电配套 分享新契机
本月底,荣昌到四川安岳的柏油马路就将贯通。两地之间的时空距离,将由此前的两个小时,缩短为一小时。
对于这条路,荣昌县委政研室主任张发明感慨良深:由他一手发起的渝西川东八区县经济社会发展协作会,由于没有稳固的合作机制,只能“革命靠自觉”。两地接壤的这一条公路,在很多年里都是断头路。
今年全国两会上提出的成渝城市群概念,让张发明感受到了一个强烈信号:川渝两省市有望建设一个范围更大、层面更高的“经济社会发展共同体”。
事实上,构建成渝间经济合作组织,荣昌比其他区县更有积极性。该县地处重庆西大门,按乘坐高铁的时间算,它离重庆半小时,离成都一小时。
“如果成渝两个大城市独自发展、互不往来,按照边际效应递减原则,地处两省市边陲的荣昌,就更难获得对生产资源的吸附力。而两地合作,荣昌则可一举成为桥头堡。”张发明说。
为迎接新一轮川渝合作,荣昌对既有的产业体系作了调整,重点发展的产业是电子信息。
“成渝两地都有笔电产业,笔电配套企业如果选择荣昌,距离两个市场都很近。”张发明认为,目前该县年产值20亿元的笔电配套产业,有望借助两地合作契机实现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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