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重庆市政府研究室和市农科院在《引导城市资本下乡 推动城乡统筹发展》的调研报告中提出,引导城市资本下乡,是破解统筹城乡综合配套改革难题,搞活农村经济的关键。
    截至目前,重庆市由城市资本下乡组建的农业公司,已经超过百家。但是,这些下乡的城市资本,目前绝大多数没有赚到钱。
    为什么赚不到钱?记者进行了调查。
    从农民手里拿到的地,现在反而更荒芜
    520亩柠檬,管护费用8万元,果子卖了1万元,倒亏7万。这是重庆中维农业公司去年的账单。
    中维公司的母公司是重庆浙商投资集团。2012年初,中维公司支付900万元,从一濒临破产的农业公司手中,获得了江津区刁家镇2000亩耕地的流转经营权。
    在浙商投资集团董事长郭向东看来,城市资本介入农业获得“可观”收益是理所应当的:通过集中统一经营,可发挥土地的规模效应,克服一家一户小农生产模式的弊端;通过建立农产品研发、种植、销售和深加工全产业链,能有效提高农产品附加值。
    不过,郭向东的理论,在现实中却碰到了麻烦。
    重庆市的山地耕地并不适合高效率的大型机械化作业,农业企业即便经营再大面积的土地,都只能采用小型农业机械作业,效率上并不比小农生产模式高多少。此外,打造全产业链需要建设大约一万平方米厂房和管护用房,这些房屋大概需要投入1700万元。
    这笔看似正常的生产性投入,却让郭向东犯了难。他的忧虑来自两个方面:一是按照现行政策,中维公司无法获得房屋的产权,没有产权就不能作为资产进行抵押融资。对于精于计算资本周转率的城市资本而言,这意味着投进去的活钱变成了死钱。
    其次,这些流转耕地的承包经营权仅剩17年,期满后,土地及土地上的附着物均可能被土地所有人收回。按照常情,农业的回报周期相当漫长,有时甚至超过20年。对中维来说,如果17年后还没迈过盈亏平衡点,又没有了土地经营权,那无异于辛辛苦苦养个孩子,养大后孩子却归别人。
    正是因为这些顾虑,中维一直不敢投资兴建这些必须的房屋,对所经营土地的利用,仅停留在种柠檬上,产业链短、附加值低,入不敷出。记者在现场看到,这块土地上除了稀稀拉拉的柠檬树,几乎全部被荒草淹没。
    一位村民坦言,土地从农民手中流转出来,现在反而更荒芜了。
    剔除财政补贴,可能颗粒无收
    据了解,像中维公司这样由城市资本组建的农业公司,重庆市超过100家。这些公司仅在涪陵、永川、南川三地的投资,目前就已经超过40亿元。
    入不敷出的,远不止中维。
    记者从市统筹办提供的一份统计材料上随机选取了10家农业企业作抽样分析,发现这些企业累计投资已达25亿元,累计利润仅2.5亿元。相当于投入10元,目前只挣回1元。
    “如果剔除财政补贴,可能就是颗粒无收了。”中维公司副总经理贾洪明说。
    为什么赚不了钱?
    市统筹办相关人士认为,重庆市山地难以发挥土地规模经营效应,城市资本缺乏农业经营成本管控的经验、没有选择产出率高的种养殖品种等,都可能是赚不到钱的原因。不过,该部门目前得到的反馈信息中,意见最集中、呼声最高的,却是生产性用房的产权问题。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没赚到钱,但目前下乡的城市资本却没有走。对此,贾洪明的回答是“走不脱”。
    他说,农业投入主要是沟渠、道路等,这些农田水利基础设施都搬不走。企业一旦撤资,意味着先前的投入全部打了水漂。
    地方政府的苦苦挽留,也是城市资本欲走还留的原因。据了解,继2007年正式推行统筹城乡综合配套改革以来,重庆市各区县不仅本级财政出钱,而且将上级补助的不少资金都打捆、集中使用到对下乡城市资本的补助上。其中,仅南川区就在最近两年为入驻辖区的城市资本补助了8000多万元。
    地方政府为何要千辛万苦来补贴这些企业?
    市发改委主任杨庆育的回答是:重庆已经发展到了“以城带乡”阶段。按照一般规律,这一阶段需要推动城市资本下乡,来解决城乡资源配置失衡和农村消费力不足的问题。
    “城市资本下乡符合发展趋势,现在探路阶段出现亏损在所难免。但从长远看,赚钱是迟早的事。”统筹办相关人士表示。
    政策的先行先试有无可能?
    尽管没有赚到钱,郭向东还是信心不减。为了提高土地的单位产出,他已经从浙江引进了一种名为香榧的干果,在流转地上进行实验性种植。这种干果目前市场价为每公斤1200元,深加工后可以让每亩土地的产值达到12万元,理论上的投资回报率甚至超过了房地产。
    贾洪明则认为,不管是种植柠檬还是香榧,出路都在于搞深加工,延长产业链。问题最终还是回到了厂房上。
    对贾洪明的纠结,杨庆育也觉得棘手。
    “城市资本下乡的目标之一,就是促进各种资本等要素在城乡之间合理自由流动,最终推动城乡相同要素的同质化,市场的一体化。”他说,但是按照现行《土地管理法》,城市资本不能获取农村土地上生产性用房的产权。
    作为统筹城乡综合配套改革实验区的重庆,能否在政策上先行先试?
    市统筹办并未明确表态,但在给记者的书面答复中这样写道:一是要科学编制发展规划,合理农村建设用地,包括企业管护用房的布局和发展空间,切实做到“先规划、再建设”,防止低水平重复建设问题出现;二是要进一步填补农村房屋产权等方面的政策空白,在实践中探索出合理的权属登记、抵押融资方面的政策规定,为各方权益的实现建立制度和程序保障。
    “可能有戏。”另一位本地城市资本下乡企业负责人说。他的依据是:在“占补平衡”原则下,重庆市主城某区的农业企业曾为农民集中建房,具体做法是将农民老宅基地结余下来的建房指标集中起来用于生产性建房,从而间接获取产权。
    他认为,这种做法应该可以推广到城市资本下乡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