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革命激昂得过份而显矫情的时代里,年轻的我们,曾被强迫每日反复诵唱那些怪里怪气的语录歌。能被允许在台上公开演唱的,是李谷一和胡松华等人,把嗓子挤得又尖又高,把词唱得又淮又狠,一曲唱下来¡,像干了声嘶力竭的一仗。真是歌者辛苦,听者难受!
这只是制造文化荒漠工程的一角,当年在神州大地,从上到下,从古到今,从中到洋,从里到外,对所有具备普世核心价值元素的艺术文化,曾进行过连一张小纸片包括每个人的灵魂都不放过的筛选过滤与清洗!
我们的情感枯竭了、心灵乾涸了、思想萎靡了!这个民族倒底怎麽了?
那是广州西关一间老屋的阁楼,在我与友人营造的一角天地里,用老旧唱机偷偷回放白光、周璇与王人美的「时代曲」,钢丝录音使这些柔和的靡靡之音,多少带上一点金属的坚硬冰冷。我努力从民国的章回小说和音乐、电影中,寻找那个「时代的感觉」。想象烫鬈髮、穿旗袍的上海女人,如何在百乐门的舞池边,娓娓唱出十里洋场的繁忙奢华,道出万家灯火的悲欢人生。
我宁肯自己活在往日那个年代,象徐志摩仍穿一袭长衫,却闲庭散步般踱过康桥,会晤罗素,驰骋中西学问天地。在四月天撑起一顶油伞,细雨中同林徵茵或陆小曼那样的才女,踏过雨水浸湿的遍地柳絮,共吟一首生活与爱的小诗。
然而现实一脸狰狞,我们这个时代的歌手啊,你在哪里呢?!
永远忘不了七十年代未一个清晨,扭开收音机突然收听到香港商业一台的节目,往日强烈的干扰电波静默了,卖欧家全皮肤水和黑人牙膏的广告,主播轻软平和的粤语,听上去清晰无比。就在此时,突然响起流畅的过门音乐,有一个柔软而亲切的女声,轾唱出小河、青山与花香,这歌声是我拥有生命以来从未听过的,音符简单、歌词浅白,却象一股清亮的泉水注入久旱的心田,融化了经年内斗留下的麻木与冷漠。
听了这柔情似水的歌声,再也忍不住涌出的泪水﹔ 邓丽君,就在这个南国早春的晨曦中,走进我的生命之中。
改革开放初期,港澳同胞回乡探亲被淮许携带大陆短缺物品。广州火车站门外,挤著一片苦候香港直通列车的人海,待进站汽笛鸣毕,肩挑背扛大包小件的港澳同胞身影出现,邓丽君歌曲的录音带,一部部单声道或四声道的收录机,就这样被装在红蓝蛇皮袋与旅行箱里,源源涌入大陆的千家万户,响彻城乡横街窄巷,歌声唱开了竹幕,唱倒了隔绝世外的铁丝网,唱醉了人民的心。
在不同的世界里听邓丽君,会有截然不同的感受。当年港台与海外华人迷恋追捧邓丽君,是因为她温柔婉约的女性形像,还有那磁性的清亮歌喉。对于他们来说,邓丽君是一个偶像。但是在三十年前的中国大陆,邓丽君代表了一股美的力量,一种化解仇恨的魔法。对于在那个年代吃足苦头的一代人而言,她和她的歌声,是率先照亮悲惨世界的第一缕阳光,她代表著某种精神的救赎。
从来没有一位歌手,能如此彻底而完完全全征服亿万人心!在历年内乱苦斗中绝望的人们,通过邓丽君的歌声,寻回失去的人性与爱,重温昔日的憧景与梦想。可以说,是她唱醒了整个民族!
有人将邓丽君与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相提并论,认定小邓与老邓改变了中国!这种说法一点也不为过,时至今日,中国仍拜老邓当年决意开放所赐,经济腾飞,万民得福﹔人美歌甜的小邓撼动民心,永无双,迄今深受爱戴,因为她是大时代的歌手。
邓丽君的歌声告诉人们﹕真正的艺术永远由普世价值为核心,有了人性与爱比翼高飞,任何藩篱都无法禁锢她四海传扬!即便在人们享有更大自由更多送择的今天,在商海钱潮中冒头的大小歌星,虽经包装力捧,付出潜规则代价,仍然无法超越邓丽君,这只能証明永恒之美才是真正的经典。
邓丽君,一只出谷的黄莺,千啼百啭,今生不再,隔世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