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前,沙地上。莲用一根树枝牵着石柱在一步一步往前走,石柱虽然走得不算轻松,但十分稳当。石柱脸上流着汗水,莲也流着汗,石柱看着莲。
石柱不忍心看着莲这样受累,于是道:“歇歇。”
莲说:“还走几步。”
石柱继续往前走。
石柱道:“妳不牵,我一人试试。”
莲嘱咐道:“拄着棍。”
石柱拄着树枝又走几步,终于扶着棍一屁股坐了下来。莲关切地望着他,石柱有些耳热心跳,试探性怯怯地问道:“妳知道那次义诊时,我是装挑柴的、卖藕的还是骟猪的?”
莲笑道:“骟猪的。”
石柱道:“妳怎么猜得中?”
莲说:“你们一伙,你最老实,轮不上摊派你好差使。”
石柱道:“秦关比我还老实。”
莲默然不语。
石柱知道无意触到了莲的痛处,语塞道:“我——”
莲道:“我牵你回去躺着。”
莲用树枝牵着石柱一步一步往西窟走,行者手提锤子和钎杆从西窟里出来。
行者夸赞:“走得很稳当。”
莲将石柱牵进了西窟。
莲安置石柱躺在兽皮上,又为他在头下塞了一个草垫。
莲道:“走了一阵,多歇一会,我出去了。”
石柱道:“妳叫师叔进来好吗?”
莲:“好。”
一会,行者复又进来。
行者:“石柱,什么事?”
石柱:“师叔——”
行者:“说吧。”
石柱:“我——”
行者:“为何?”
石柱:“我——想——”
行者:“想什么?”
石柱:“我想——伤好了——回军营——”
行者:“还得等一段。”
石柱:“我想——”
行者:“还想?”
石柱:“还想——说——”
行者:“说什么?”
石柱:“师叔,您——知道——我想——说什么——”
行者:“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石柱:“对啊——”
行者:“那你说说看,想说什么?”
石柱:“就是想说——想说的——”
行者:“我知道,你想说些安慰莲的话,是吗?”
石柱兴奋地道:“对,我知道她心里苦,经常一人流泪,还在想秦关,我怕她再想不开。我和秦关是好友,又一起当兵,莲不好,我怕对不起秦关;我想——对莲好,也怕对不起秦关。我——说不清,如何是好?”
行者笑:“你心善就好,她知道。你多安慰她,叫她不为难就是。我也会开导她,你躺着,我还要去打块石板。”
石柱:“谢谢师叔,不用提我想回军营之事。”
行者:“师叔知道。”
圣湖旁,白杨婷婷玉立,垂柳舞带飘丝,沙枣花香气袭人,丛丛芦苇摇曳,对对野鸟飞翔——
莲的眼中,圣湖风景如诗如画。莲走到湖边,用皮囊打上湖水,拎到白杨树下,树下沙地上摊放着整付铠甲,莲浇上清水,将铠甲上的斑斑血迹一点一点冲洗,用茅草在上面来回揩拭,揩干净的金甲,闪闪发亮,莲的脸上漾过一丝久违的轻快,眉宇间难得地舒展开来,莲迈开轻快的步子又去湖畔拎了一皮囊水上来,刚一转身——莲吓得一声尖叫,皮囊从不听指挥的手中松脱,垂直落地,水满地横流——莲的面前直挺挺站着一个人,双臂咯吱窝下支着两根树棍,显然,他也被莲吓呆了。
石柱:“莲,别怕——是我。”
莲惊魂未定:“石柱?你为何一人到湖边来?”赶忙扶住石柱,叫他坐下。
石柱:“我怕你——怕。”
莲:“你不怕我怕你摔,此行不近。”
石柱:“不远。”
莲:“歇会儿,一起回去。”
石柱看见他的铠甲:“妳又为我辛苦。”
莲将铠甲披挂至柳枝上,让上面的水滴落干净。
石柱:“莲——”
莲:“什么?”
石柱:“妳——要好好过——”
莲:“我知道。”
石柱:“我——想说——”
莲张了一下嘴:“——”
石柱:“我们——打过赌——”
莲:“打赌?”
石柱:“都想妳——看病——”
莲:“不要说,石柱哥。”
莲眉宇紧锁,沉思一会,突然:“我们回去吧,怕师叔着急。”
石柱:“好,回去。”
莲用一根树棍挑着铠甲扛在肩上,一根树棍牵着石柱一步一步往回走。
一对野鸟飞起,翅膀扫落一地沙枣花。
石窟外的沙地里,一匹火红的战马慢悠悠地踏了过来,边走边寻觅沙地上的芨芨草,慢慢咀嚼。
在洞口生火的莲压着嗓子喊:“石柱哥,快来。”
石柱从洞里走出来。
石柱:“什么?”
莲:“一匹马。”
石柱:“马?”
石柱看见一匹火红的战马正欢快地迎着他飞奔而来。
石柱惊喜地欢叫:“我的火娃!”
火娃早已伸长着头,蹭到他的脸上,像久别的亲人一样,与他耳鬓厮磨,向他蹶蹄撒欢。石柱紧紧搂着马的硕长美丽的脖子,喜悦的泪水花花打湿了马脖子上的鬃毛。
石柱:“你也没有死,你在找我。”
莲的眼睛里也充溢着感动的泪花,她端着木碗中的凉糜粥,送到火娃的嘴前,火娃几下就将糜粥喝光了,它还伸着头也在莲的脸上来回蹭了几下,残羹在面颊上留下的是友好的记忆,莲含着泪笑着没有抹掉它。
西窟内的夜晚,一盏小油灯放在中心石柱边,行者又开始用木炭条将经文往石板上写;莲的膝盖上覆着铠甲,她将就着亮光,用双手仔细锁紧甲片之间连接的韦条;石柱在心不在焉地整理简单的行囊。一时间,三人都没言语,只听得到手头活儿发出的习习索索的声响。
石柱低着头闷声道:“火娃来接我了,明天我回营地——”
莲细声说:“不说还等两天吗?”
行者抬起头道:“想走,就走吧,好男儿志在千里,夜里将马料喂足。”
莲即刻站起身来说:“我去。”
莲秀美的身影又留在石柱身旁的洞壁上,石柱用一只手在洞壁的投影上摸索,修长的身影离开了,石柱忍不住扑在洞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