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不住、劝不返、罚不到的“移动烟囱”——实探数万辆进京柴油车夜间污染

    新华网北京９月５日电（记者倪元锦）每到浓浓的夜色，白天被汽车拥堵着、喧嚣着的北京城总会渐渐安静下来，“堵城”的烦恼渐渐远去，但，机动车的污染并未远离——日均数万辆规模的外地重型柴油车，此时正从四面八方涌入北京。

    据统计，机动车在北京ＰＭ２．５本地来源的占比达３１．１％。１辆达标“国四重柴”排放的氮氧化物，相当于约９０辆“国四汽油轿车”。而不达标或更差标准的重柴，排放约是２００倍以上的“国四汽油轿车”。由此推算，每夜外地柴油车在京排放的污染物，远超全市所有京牌机动车连夜行驶，是名副其实的“移动烟囱”。

    日前，记者随北京市环境监察人员，夜探进京柴油车的污染情况。

    环境监察人员夜夜被熏一脸黑

    北京市延庆县境内康庄进京口“综合检查站”，是“绕行六环、过境北京”重型柴油车集散地之一。２２时，减速刹车轰鸣令黑夜喧闹，尾气刺鼻呛人。

    １０分钟内，每条“绕行车道”约有３０辆重柴通行并驶入六环，牌照涵盖津、冀、晋、蒙、黑、陕、豫、粤等十余省区市，货物也是丰富多彩，有煤炭、建材、蔬菜、乳制品等，甚至还有整车“咩咩”叫的活羊。

    环境监察人员按照“进京必查、过境抽查”的原则进行尾气检测。一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每夜站在排气口被熏一脸黑，根本不需要用仪器读数检测，就能判定尾气严重超标”。

    据悉，柴油车尾气“黑烟”是直径仅约ＰＭ１的一次颗粒物，作为化石燃料燃烧产物，其表面会吸附多环芳烃、重金属等污染物，已被世卫组织确认为“致癌物”。而尾气中的“氮氧化物”，可与挥发性有机物经化学反应，形成二次颗粒物ＰＭ２．５和臭氧污染。

    当晚，一辆“冀ＪＰ”牌照车辆的浓浓黑烟喷到五六米外，久久不能散去，环境执法人员对其“劝返”。车主反问“我车贴了绿色环保标，咋不合格？”并坦言，“几乎从不保养”。

    “这些重柴车成天跑高速，车况很差，疏于保养、加低劣油都会致尾气超标。”北京市机动车排放管理中心副主任厉凛楠说，机动车环保违章信息尚未实现公安部门那样异地联网，各地主管机动车排放的部门还都不一样，对尾气超排的外地牌照车的跨省处罚难以实现。

    罚单似“皇帝新装”

    今年３月１日施行的《北京市大气污染防治条例》规定，进入本市行驶的外埠车辆，应当按照本市规定进行排放污染检测；检测合格的，方可办理机动车进京手续。其他相关政策同时规定，“持有绿色环保标志的整车运送鲜活农产品的载货汽车继续享受绿色通道政策”。

    记者随环境监察人员在２３点来到北京新发地农产品批发市场“三农门”入口，对从绿色通道进京的外地柴油货车抽检尾气。

    当日抽检的第二辆车牌照为“豫Ｐ９Ｂ”打头的小货车，仪器读数显示其尾气超标，按照相关标准被处罚５００元。车主称，成天跑高速没保养，贴过“绿标”就没管排放的事儿。对于罚单，他尴尬地笑笑，“先卖货，看看再说吧”。

    环境监察人员说，这个车主很可能会“逃罚单”。据了解，对超排柴油车的处罚流程十分繁琐，除了需要交身份证、营业执照等多份证明外，历时最少需１８天，还需要车主“主动上门”３次，这意味着，对外埠超标车辆处罚执行十分困难，事后追缴难度很大。

    “车主对罚单往往是能逃则逃的心态，指望其改善排放更无从谈起。”北京市机动车排放管理中心监察科科长陈三忠说，现实执法中，大部分超标处罚好似“皇帝新装”，看起来有威严却不被当回事儿。

    此外，行政处罚法规定，个人罚款超５０元、单位超１０００元的不适用“简易程序”，也就是说，“十辆超标车，至少七辆罚不了。因为对‘移动源’无法现场罚，环境违法信息又无跨省联网，大部分外地超标车一溜烟儿就走，将污染留在北京，运输赚的钱揣到自己兜里。”陈三忠说。

    当晚随后一小时的检测中，这些享受绿色通道政策进京的车辆，尾气超标的约占三成。

    北京环保部门依托“三道防线”形成“进京口拦、高速路堵、城环路截”的监管，但“拦不住、劝不返、罚不到”却是现状，由于尾气是“抽检”，不合格的车换个入口进京并非难事。

    低标准车辆发动机套高标准壳子生产是“公开的秘密”

    今年全国两会《政府工作报告》称“向污染宣战”，提及针对雾霾频发、大气污染等问题，要在今年淘汰６００万辆“国二”以下的“黄标车”和老旧机动车。北京市机动车排放管理中心实验室展示，“国五”至“国二”柴油车每小时排放“黑碳颗粒物”分别为１０克、１３克、６５克、１００克。淘汰“黄标车”对治霾至关重要。

    然而，业内人士称，“国二”柴油发动机套“国四”壳子生产，是一个“公开的秘密”。由于环保前置审查缺失，法律尚无环保召回，大量黑烟车已然上路，靠后期路检处罚治理污染无法解决根本问题。

    “国四”柴油车标准在２０１３年７月１日实施，北京、上海、广州、深圳、南京、乌鲁木齐、兰州等１９个地区“准时执行”，但这并不意味着“国三”及以下标准的重柴没了销路。

    今年３月，环保部在京津冀三地对１６家企业生产的“国三”“国四”柴油车进行环保关键部件核查，合格率仅为３２％。

    此外，环保部机动车排污监控中心副主任丁焰说，即使企业送检样车可达“国四”标准，但批量生产连基本配置都不达标，抽查的普遍结果是，标明２０１４年产的“国四”连“国二”都达不到。

    更令人担忧的是，还有车商和生产企业联合造假。首先，车商向厂家预定“国三”或“国二”车，但要求有全套的“国四”手续。企业则根据特殊订单，在生产过程中把“国三”或“国二”车的发动机号码篡改成“国四”发动机型号，再伪造“国四”合格证。车商拿着“国四”合格证，配合有“国四”发动机型号的车，就可为“国三”或“国二”车顺利上牌。

    业内人士呼吁，重拳“治柴”须对源头釜底抽薪，依法重罚送检样车合格、批量制假售假的企业，执行环保配置前置审查、确保每辆车出厂即落实国家排放标准，完善环保检测机构、执法信息跨省联网等相关监管能力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