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来越多的城市用电脑随机派位,即“摇号”来应对公共资源分配难题
“号”,还得“摇”多久?
天津市小客车总量调控摇号仪式现场,工作人员展示随机抽选的号码。新华社记者 张晨霖摄
购私家车“摇号”、保障房分配摇号、入学资格摇号……近年来,一些城市用电脑随机派位,即“摇号”政策来应对公共资源分配难题。对此社会各界一直存在争议。这是现阶段解决公共资源供需失衡的“不得已而为之”的做法吗?对于公共资源分配,“机会均等”和“结果均衡”哪个更重要?有没有比“摇号”更好的办法?
■公共资源供不应求
——“摇号”是现阶段公共治理的“不得已而为之”
今年5月1日起,继上海、北京、贵阳、广州、天津之后,杭州成为第六个用汽车限购治堵的城市。《杭州市小客车总量调控管理暂行规定》明确:一个申请编码只能选择一种指标配置方式,摇号和竞价不能同时进行。这就意味着,想买车的人每月可能都要面临一次选择:是参加摇号,还是竞价?
“今后,‘摇号’会成为大城市治堵的常规做法吗?”许多人心存疑问。
家住北京通州的许小姐参加购车摇号三年多仍然没有中签。她的亲戚朋友中,有人并不十分迫切买车却中了签。还有人家里本来已经有一两辆车,首次摇号就中签。
“这么一比的确让人很沮丧,不过咱也没脾气,谁让大家都想开车上班呢?北京城就这么大地儿,要改善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地铁不也一直在修吗?”许小姐说,北京交管局2014年对摇号政策做了调整,像她这样摇号时间超过三年的申请者,中签率会比首次参加摇号的高出两倍。“管理部门想把事做好,让大家都满意。所以‘摇’上了咱高兴,‘摇’不上也别骂街。”
“‘摇号’产生的背景,一是公共资源的稀缺性,二是百姓对政府在公共治理过程中的公平公正、信息公开、操作透明,提出了更高要求。”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院长薛澜认为,近些年我国城市化进程加快,特别是大城市,人口快速膨胀的结果,让住房、交通、医疗、教育等公共资源不堪重负、供不应求。“比如小客车所使用的道路资源,是不可能被平均化分配的,只能满足定量的、少部分人的需求。保障房建设一直在提速,前年新开工550万套,去年600万套,今年700万套,可住在棚户区、危旧房里的家庭,仍不可能一下子都迁入新居,只能一批批来。这种情况下,怎么决定谁先谁后?如果用传统单位分配、领导画圈的做法,难以屏蔽暗箱操作、权力寻租,而通过电脑随机派位,则可有效排除人为干扰。”薛澜认为,“摇号”,某种程度上是现阶段管理部门应对公共资源分配难题的“不得已而为之”,政策初衷可以理解。
5月15日,是今年北京西城区小升初“推优派位”结果出炉的日子。9点以后,“e度教育”网站的论坛上,陆续有家长晒出结果。
“我的孩子在学校名列前茅,被电脑派位到区重点,有的孩子成绩不如他,去了市重点。我感觉这跟买彩票似的,‘轮’到哪儿看运气。”毕业生家长赵先生认为,“摇号”结果大体上公平,但没能照顾到每个人、每个家庭的具体情况。
“电脑只认数据,摇号的过程中,有可能忽视参与者的个体差异。在社会治理转型的过程中,许多措施都处于摸索、完善中,大家应对此有一定的包容。”国家行政学院教授汪玉凯说。
■兼顾机会均等与结果均衡
——公共资源分配要突出公众利益最大化原则
有观点认为,公共资源分配采用“摇号”政策,排除了人为干预,让每个政策覆盖对象拥有相同的“中签率”,机会均等,很公平。
也有人认为,社会治理过程中,在很多方面需要打破原有的失衡格局,以不“均等”的手段,扶弱抑强,实现结果均衡,这种情况下就不适用“摇号”政策。
“不可一概而论。比如促进就业政策,我们强调机会均等,但各人资质、教育程度、工作投入不同,最后工作岗位、收入待遇的差异是可以理解的。”薛澜认为,“均衡”不是最终状态或分配过程的“绝对平等”,“比如上海的养老金水平比青海高,这与区域经济发展水平相适应,很难强求绝对公平;再如我们强调民生投入向弱势群体倾斜,这是弥补历史欠账,也不是全国平均撒胡椒面。”
“目前一些摇号政策之所以受质疑,可能是因为过分强调机会均等,没有注意到实际公共利益的损失。换言之,少部分人的‘中奖’其实是以更多人福利损失为代价的,”薛澜说,2011年北京首轮购车摇号时,中签率约为10%;2014年,约145万人参与摇号次数未超过24次,他们的中签率大约是0.8%;25万人参与摇号36次的,中签率仅为2.4%。“显然,幸运儿越来越少了。大家觉得希望渺茫,所以对‘摇号’政策的普惠制产生怀疑。”
薛澜认为,好的公共政策,应立足实现公共利益的最大化。比如通过牌照竞价、提高停车费等方式提高私家车使用公共资源的成本,剔除买车需求并不十分迫切的申请者,同时把由此获得的收入,转为对公共交通建设的高投入,从而使广大公众从中受益。再如允许社会资源办收费的私立学校,由此腾出来的公共资金,可以更多地用在贫困地区和困难家庭的学生身上。同时加大对弱校的投入力度,促进教育水平的相对均等。在此基础上,再按社区划片摇号,让孩子们就近入学。“这样的做法,把市场手段和政策手段有机结合,可以比较公平地满足不同人群的需求。”
■改进方法稳定预期
——用更科学的管理代替“摇号政策”
“俗话说‘有枣没枣先打三杆子’,干嘛不排队?”北京西城区的屈奶奶有两套房,她和儿子各住一套,但儿子仍在排队申请保障房。
汪玉凯认为,公共事务管理、公共资源分配不可过分倚重“摇号”。“参与资格宽泛,就意味着中签率会很低,会让更多老百姓‘见队就排’。比如,现在北京有许多大爷大妈忙着学车考驾照并参加购车摇号,他们不是自己想开车,是帮年轻人忙活呢——家里多个人参加摇号,就多一分中签的机会。这表明,‘摇号’政策会助推人们对公共资源提出需求,增加社会治理成本。”
“从表面上看,一些‘摇号’政策执行起来很高效,几千人甚至几十万人的事情,电脑几十分钟就搞定。事实上,这对公共资源的合理配置、健康的社会风气,都有一定程度的损耗。”汪玉凯还指出,“摇号”发端于彩票业,它背后是“碰运气”的心理,但现在被泛化到经济社会很多领域。“特定时期管理部门可以借来一用,但长期、广泛地运用到社会治理中,会对社会的价值导向、文化心态产生负面作用。助长人们占便宜和搭便车行为,不利于公民素质的提高以及和谐社会的建设。”
有人指出,“摇号”是“懒政”。薛澜认为这种说法有失偏颇。“多数情况下并非故意偷懒,而是力所不逮。”他认为,相关政策出台前,应深入调查分析,明确政策对象、目标、手段。管理部门可以依托专业智库和其它机构的支持,提高决策的科学性、民主性和稳定性,让老百姓看得见效果,有稳定的预期,能安心地等待而非盲目参与“摇号”,促进社会治理形成良性循环。
汪玉凯指出,让老百姓免受“摇号”煎熬,一是尽量改善公共资源的供求关系,增加供给,这是根本;二是善用市场手段解决问题,促进供需有效匹配,尽量不“一刀切”;三是提高决策的公开性、透明度,让公众广泛参与表达。与此同时加快社会信用体系建设,提高管理部门公信力,“到那时,不是‘摇号’产生的名单百姓也认。”
北京市住建委负责人日前透露,未来保障房分配有望改变“排大队”方式,按照备案家庭的困难程度、年龄差别等进行精细化排队。
“给这种改进点个赞。”许小姐说,新政策出台后,申请者会掂量一下自己的情况再考虑是否参加摇号,这让最需要保障的家庭优先中签,别人也不再瞎耽误工夫浪费感情做“分母”。她期待,购车摇号政策也能改进,比如优先考虑住所附近没有地铁的家庭、没有车的家庭、有高龄老人和婴幼儿的家庭……(记者 曲哲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