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名刘善忠;十年牢狱保释出狱,改名刘天生。他说:“我要重新做人。”
17年前,因为向往祖国大陆,刘善忠将一架由高雄飞往台北的航空客机,劫持到厦门高崎机场。2个多月后,他被遣返回台。之后,在国际舆论压力下,数名大陆劫机犯被陆续从台湾遣返回大陆。
17年后,在台湾刑满获释的刘善忠成为一名记者,并即将派驻厦门。
日前,刘善忠在台北三次接受导报记者的独家专访,首次披露了他17年前不堪回首的人生片断以及心路历程。
外省二代受排挤 心向往祖国大陆
在台湾,刘善忠是外省二代,是个由祖母带大的孤儿。
他很努力,在服役期间曾任职于台“国防部”心战部门,一度官至“警备总部”保防参谋,负责情报工作。34岁中校退役后,他考进报社,从新闻记者一路干到主任。“我是临时起意,事前一点准备都没有。”现在的刘善忠,花甲老人,新婚不久。回忆起那个特殊的时间点,他语速加快,有点激动。他说,可能是在心战部门的工作经历(每天要监听大量大陆“匪情”,让他对祖国大陆心生向往);而那时的台湾又处在一个集体焦虑、排外的时间点上,他作为一个外省二代,处处受到排挤,于是萌发了“回到大陆”的想法。
1996年2月,因为在报社的种种不愉快集中爆发,刘善忠愤而辞职。在朋友引荐下,他来到瑞穗虎头山上的一座寺庙,当上了庙公。
1997年2月,春节前夕,远在高雄的哥嫂打来电话叫他回家团圆,他却拒绝。独自守着古寺清灯,孤寂没落的心绪,加上前路茫茫,让刘善忠“回到大陆”的想法尤为强烈。鬼使神差地,他在佛前叩首,掷筊问神明:“我劫机到大陆会不会成功?”居然连续掷出8个“圣筊”(闽南民俗,意为佛祖点头)。这个结果,让他“心惊胆战、目瞪口呆”。
没想到,次日,他又接获昔日战友电话,相约3月8日聚餐。席中,战友们春风得意,有的升任长官,有的退伍后混得不错,只有他一人暂时栖身寺庙,想到孤苦伶仃的身世,刘善忠“深感无奈”。“这场饭局扮演了引爆行动的临门一脚,隔天后临时起意携带新台币7元分量汽油,就把一架空中巨无霸飞机改变航道前往百里之遥的中国大陆,成为两岸之囚。”刘善忠后来在自己的回忆录中这样写道。
不堪回首的往事,从1997年3月10日下午2时开始。他的人生,也在这个时间点,由天堂跌进地狱……
临时起意 漱口水瓶装汽油混上飞机
当天,刘善忠购买了远东航空公司从高雄飞往台北的128号航班的机票,同时把临时买到的汽油装在一个蓝色的漱口水瓶子里。
“那几天正在牙痛,一直随身携带那个漱口水瓶。”不料,阴差阳错,那一小瓶汽油竟然顺利“瞒过”X光、安检门和安检人员,刘善忠“带着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的心情”,上了飞机。
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混上了飞机,刘善忠很紧张,感觉所有的人都在盯着他,因为还没想好要怎么办,于是神经质地拧开那一小瓶汽油。结果,汽油味飘散出来,引起邻座恐慌,刘善忠连忙安抚:“可能是飞机漏油。”
10多分钟后,发放餐点的空姐也闻到汽油味,找来座舱长(乘务长)。二人确认情况有异。
见情势紧急,刘善忠立即尾随二人到前舱屏风处,脱下夹克,将一半汽油泼洒在地毯上,举着打火机大叫:“这是劫机,飞到中国大陆去,不要阻止我,否则点火,飞机就爆炸!”
闻听此言,前舱的所有空服员都吓坏了,座舱长高永珍哆哆嗦嗦地拿起挂在舱壁上的内线,接通机长,告知有人劫机。
在几番劝说无效后,机长只好问他:“要到大陆哪个地方?”
刘善忠愣住了,他并没有规划,只好随口说:“到大陆任何机场降落都可以。”
可是,机长又以“飞机没有汽油,可否到台北加油再前往大陆”为由,欲将飞机开往台北松山机场。“不要骗我,不可能没有油,是想到台北落地后抓我吧。”“班机台北、高雄两地往返多次,汽油不多了,可能飞不到大陆,这趟回台北就是要加油的。”高永珍配合机长进行说明,机长也不断称“可否到澎湖马公或金门加油”?
刘善忠急了,大声威胁道:“我是烂命一条,你们愿意配合就平安无事,故意骗我,就点火自焚……”
虽然当时的刘善忠,也害怕发生意外,并不想真的点火,但现场紧张的气氛还是镇住了机长。最后,飞机转而飞往厦门。“听到机长广播要求旅客系紧安全带,飞机准备降落厦门时,我迫不及待地向窗外望去,一群身着橄榄绿制服和便衣的中共公安人员、车辆在机场的画面映入眼帘,恐慌顿感平复。”刘善忠顿时泪流满面,将打火机交给座舱长,他想向机上的其他157名旅客、机组人员下跪道歉,但机舱门一打开,公安飞快地冲了进来,他被拉扯下飞机。“有生之年,我欠他们一个道歉。”刘善忠说,令他印象深刻的是一位空服人员,当时再过一个月就要结婚了,途中一直在哭泣,这让他深感不安,那时他就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不能引燃汽油。
然而,一步错,接下来就是,步步错!
被遣送回台 10年牢狱吃尽人间苦
彼时的台湾,正是“劫机者的天堂”。那时台当局对大陆劫机犯施以黄金、高官、美女,利诱的结果是劫机者越来越多,甚至发生过一周三起劫机事件。
对于刘善忠的到来,大陆的“见面礼”,则是给他戴上其“生平第一副手铐”。他大喊,“动作轻点,我们是自己人,我来投诚的”。没有人理会……
当天18时53分,在两岸相关人员协调下,该航班从厦门高崎机场返航,20点5分在台北松山机场安全降落。
此后,经过相关单位协调,大陆方面决定依“金门协议”将刘善忠遣返回台湾。据当年3月15日的香港《明报》报道:“中共当局对刘善忠劫机事件,已原则确定先经中共司法程序,再将人犯遣返台湾。”
5月14日,在厦门坐了2个多月牢的刘善忠,被押解回台。
“一时冲动,换取的是近10年的牢狱黑暗岁月,换取的是失去自由3500多天的惨痛代价。”
回台后的刘善忠,被判处无期徒刑,后因台当局修改“民用航空法”而改判15年,他服刑10年后,保释出狱。
在狱中的日子,他被认为是精神病患,还被送到台中精神病监强制治疗,服用精神药物3年多。
“我每天半梦、半醒、半死、半活。”非人的折磨,摧毁了他的健康,更将他人生的“黄金岁月”彻底埋葬。
经历人世沧桑,看尽人情冷暖,出狱后的刘善忠改名为刘天生,寄望于劫后重生。
“当台北看守所重重关上冰冷的铁栅门之际,有如鬼门关是否‘直进横出’?审判可能判死、一具冰冷的尸体挂着‘刘善忠’的名讳火化丢入大海?经过长期的拘束、无望、无助、孤寂、恐惧、自闭的日子,不忍杀生、怕死的我一度想自杀、数度想杀人来解脱;突然的释放出狱又燃起无限美好的生机,一切的一切都在峰回路转之中有如南柯一梦;‘天注定让我活着’,我会将仇恨、愤怒,放在监狱里,知足惜福感恩,我要自由地好好活着,活着‘回报天’。”刘善忠在自传中动情地写道。
2013年,改名刘天生的刘善忠,迎娶了大陆太太,开始了新的生活。(海峡导报记者 林靖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