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师,开学了,你又忙起来啰!”
    “是呐,明天就开学了,趁着今天赶场,买了点肉给那些细娃儿准备起!”
    每逢1、4、7,是彭水苗族土家族自治县桑柘镇的赶场天。9月1日上午8点半,桑柘镇白龙村小老师赵中志已经买好了满满一背篓的肉和蔬菜,一边和熟人打着招呼,一边急匆匆地往4公里外的学校赶。
    天,正下着蒙蒙细雨,远处的青山雾霭缭绕,顶着亮晶晶的雨露,路边的麦苗伸展着翠绿,经历了今年夏天特别炙热的高温后,这场秋雨让一切都变得神清气爽。
    对赵中志来说,这条路上的任何一处山石土屋就像教科书上的文字一样熟悉。从1982年开始,走在通往村小的路上,赵中志一走就是31年,镇上的7所村小,他去过6所,离家最近的村小也有4公里,最远的差不多有10公里,往返一趟就要4个小时。
    “31年,他至少也走了10万公里!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这些村小的路。”桑柘镇中心校老师杨卫国告诉记者,“镇上的好多大人和细娃都爱喊他‘铁脚杆老师’!”
    为师之心
    “总不能让那里的细娃没书读吧,要我去,我就去噻”
    “赵老师,先莫在这里忙了,快回家看看吧,你家都快被大雨冲垮了!”
    1992年暑假,赵中志正在为胡家村小的开建忙里忙外。邻居传来话说,他家里的那间土瓦房被大雨冲得偏偏倒倒的了,大雨大漏,小雨小漏,弄得老婆和娃儿好几天没睡着觉。
    胡家村小坐落在海拔1000多米的一个偏远山梁上。之前,高中毕业后的赵中志,一直在离家较近的窦家村小任教,十年勤勤恳恳的村小代课教师生涯,让赵中志具备了一定的教学经验,并在当地有了较好的口碑。正因为此,他被选中派往胡家村小负责筹建工作。
    “你傻呀!那里一年四季穿单衣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10天,冬天更是冷得起不来床,大家都不愿意去,你去干啥!”赵中志还记得临来胡家村小工地前老婆的埋怨,“再说,胡家村离我们啷个远,来回一趟就得4个钟头。”
    “不打紧!我脚杆有劲,最不怕走路。”赵中志安慰老婆说,“总不能让那里的细娃没书读吧,要我去,我就去噻。”
    正是这种“总不能让那里的细娃没书读”的朴素想法,让赵中志踏上了去胡家村小的路。
    由于不愿每天都在路途上花费4个小时,那个暑假,赵中志就住在工地的简易工棚里,帮着工人们拉砖、和土;工地上用水量大,遇到水源不够时,赵中志还自己拿了扁担和水桶,到离学校1公里外的山洞里挑水。
    “当时,我真是左右为难——回去吧,眼看就要开学了,学校工期很紧,确实离不开人;不回去吧,家里肯定会有意见。”思前想后,赵中志最终还是把家里事拜托给了大哥,一直等胡家村小建好后,才回到家里。
    “等我有钱了,一定给你盖个新房子。”这是赵中志回家后跟老婆说的第一句话。
    今年暑假,赵中志花了近两万元,在自家那栋上世纪60年代修的房子旁边,加盖了三间房,算是完成了21年前他对家里的承诺。
    为师之惑
    “那一刻,我清楚地明白,孩子们多么依赖我,我决定怎么样都不离开这群孩子了”
    “赵二(赵中志在家里排行第二),你晓得不,这个叫BB机,你想找我时,这机器就会响。”
    时间到了1997年。当时,赵中志仍在胡家村小任教。
    一天,在外打工的一位发小回到老家,西装革履,腰间还别了个呼机,惹得村里人个个眼红。发小找到赵中志,拿出呼机炫耀起来。
    “我哪有啥子电话哟!”赵中志老实回答。
    “嗨,你一个眼镜,肚子里有文化,老是窝在这山沟里教书有啥子出息嘛?不如跟我出去混两天,外面的世界精彩得很。”
    当晚,赵中志失眠了。想起自己当了10多年的代课老师,一个月的工资才一两百块钱,还要负担两个孩子读书,经济上并不宽裕,而人家出去打工一个月就是几百上千块。
    第二天,满怀心事的赵中志生平第一次觉得从家里到学校的路这么远,素有“铁脚杆”之称的他,走起路来竟有腿灌了铅的感觉。
    但当他来到学校时,眼前的一幕深深触动了他:孩子们正乖乖地坐在教室里,眼巴巴地盼着他的到来。见赵中志进来,孩子们顿时兴奋起来,七嘴八舌道:“赵老师,你生病了呀?”“赵老师,今天是你迟到了哟!”
    “那一刻,我清楚地明白,孩子们多么依赖我,我决定怎么样都不离开这群孩子了。”看着孩子们期盼的眼神,赵中志定下神来。
    2002年,镇中心校将赵中志从胡家村小抽调出来,筹建白龙村小,并有意将他留在白龙村小,因为白龙村小比胡家村小离他的家要近一半的路程,这对赵中志来讲是个不错的机会。没想到,胡家村小的家长们集体到镇中心校“闹事”——
    “要给胡家村小分配老师,就要分配像赵中志这样的老师!”
    赵中志二话没说,又回到胡家村小继续教书。回去上课的那天,他对送孩子来校的家长们说:“只要我不退休,我就愿意在这里干!”
    就这样,赵中志在胡家村小又干了5年,直到2007年,胡家村小与其他村小撤并。
    离开了胡家村小后,赵中志先后在桑柘镇的东风村小、下村村小、李家村小任教;2011年又来到了眼下所在的白龙村小。
    “‘铁脚杆’就是这样练出来的。”说这话时,赵中志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深深的满足感。
    为师之愿
    “我最喜欢教孩子们唱《敢问路在何方》,正如歌中唱道:路就在脚下”
    “炎黄帝,老祖宗,五千年,已久远……”
    9月2日上午10点,从白龙小学二年级教室传来阵阵清脆的读书声。13个孩子在赵中志的领读下,正在朗诵语文第一课《三字经》。
    “学校现在有一二年级和幼儿班,共3个班40多个学生,原本只有他和另外一位老师,这学期开始才来了一位支教的李老师。”见赵中志正在上课,记者就先随一道来的杨卫国打量起这所村小来——
    一栋一楼一底的砖房,底楼有三间:办公室、幼儿班教室,以及厨房兼学生吃饭的地方;楼上有两间,分别是一二年级的教室。房前一个光坝坝便是学校的操场,甚至连最普通的跑道、篮球架或乒乓球台都没有。教室的墙面在暑假时候刚刚粉刷过,雪白刺眼。靠近门的一面墙上,张贴了几幅励志宣传画,其中一幅写着:聪明在于学习,天才在于积累。在二年级的教室里,有两扇窗户的玻璃碎了,靠在窗边的一个小女孩不得不将位置挪开些,这让她和前面的小男孩之间空了一大截。因为讲台太狭窄的缘故,讲桌有两条腿不得不放在讲台下,下面用几块石头垫起来,保持与另外两条腿的平衡。
    楼下,赵中志的老婆窦远芳正在给孩子们准备午餐。
    “现在好多了,政府有补贴,每顿给一个娃儿3块钱的营养午餐钱,娃儿再交两块,每顿午饭的标准是5块钱。”比赵中志还大一岁的窦远芳,也是个憨厚人。她揭开锅盖告诉记者,“看嘛,这几天天气降得陡,今天准备给他们弄土豆海带烧肉,吃起来暖和。”
    “闻起来好香哟!”
    “还可以哈,不弄好点,赵中志不答应的嘛!”窦远芳说,在赵中志眼里,这些娃儿都是他的宝贝疙瘩。
    “赵中志平时对这些娃儿话不多,但我晓得他稀奇他的这些宝贝疙瘩得很。”窦远芳告诉记者,有一次,一名叫陈江华的学生突然肚子疼痛厉害,来不及通知家长,赵中志背起他就往10里远的村卫生院跑。“他真的以为自己是‘铁脚杆’嗦,其实他后来跟我说,跑到医院时,他都累得差点趴在凳子上,但他那时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娃儿要紧得嘛。”
    下课时,当记者再向赵中志提起这件往事时,他却笑着摆摆手说:“都记不得了。”
    赵中志说,给这些孩子们上音乐课的时候,他最喜欢教他们唱电视剧《西游记》的主题歌——《敢问路在何方》。
    “我这个人最喜欢走路,所以唱的歌都跟路有关。”赵中志说,30多年的村小教师路,就是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下来的,“虽然现在对细娃来说这些,好像还有点久远,但我就是想让他们从小明白,不管现在他们的条件怎样,只要坚定信念,走自己的路,那这人生路就会走得踏实,就会越走越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