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重庆日报记者曾来到城口县厚坪乡铧尖山,手脚并用攀爬一个半小时,采访那些渴望走出大山的山民,并于当年7月28日,在《重庆日报》上刊发稿件《铧尖山上话移民》。
7年过去了,当年那些山民走出大山没有?他们的生活过得怎样?日前,记者再次来到了铧尖山。
“我们搬下山有5年了——我想起来了,我们还在铧尖山时,你好像来过!”6月18日上午,记者刚踏进杜兴桃的家门,她就惊奇地叫了起来。
“哈哈,2006年我们还在你家里吃过午饭呢,那时你们还住在山上。”记者话还没说完,杜兴桃家里又拥进六七个邻居,屋里顿时热闹起来。
这里是城口县厚坪乡庙坪村四社,距离场镇不到十分钟的车程,且全是水泥路。铧尖山下的倒流溪,在这里冲击出一小块平坝。这块平整的河滩地,是厚坪乡难得的良田沃土。
从2006年起,铧尖山上30户山民开始陆续实施高山生态扶贫搬迁,其中18户选择了自主搬迁,剩下12户无力自主搬迁的,政府就在这里统一修建了一楼一底的安置房,每户约160平方米。安置房一字排开,墙上贴着瓷砖,家家户户屋里,电视、洗衣机、冰箱等家电基本齐备,与场镇居民住户没什么两样。
“我们就是来看看你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你看嘛,现在串个门都方便。”记者话音刚落,刚进门的周荣兰就接上了话。
“要说好处呢,那就多了。首先就是娃儿读书方便。”杜兴桃说,她有两个孩子,一个上初中,一个上小学。以前在山上,上学单面就要走2个小时险恶的山路,现在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而且全是水泥路。
杜兴桃的话马上引起大家的共鸣。“对对对,以前在山上,娃儿读个书才叫造孽哟。”54岁的黄功翠没读过书,连自己名字也写不来,两个儿子也只读过小学,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让孙辈们多学点知识。
“买肥料这些也方便。”
“现在喂头猪成本都要低些。”
“平时也热闹噻,以前过年过节的亲戚都难得来走一趟。”
“周围人多了,消息也灵通,乡上发布的用工信息也容易知道,打工也多点门路。”
“住在隔壁那个胡远德在山上40岁了还找不到老婆,一下山,说亲的就来了,现在人家女儿都上幼儿园了。”
……
说起下山的种种好处,大家七嘴八舌打开了话匣子。
“就是地少了点。”杜孟秀说,“每户只有1.5亩,不过,在河边灌溉方便,又平整,不像山上,尽是些陡坡坡上的沙土,下了雨,一会就干了。”
厚坪乡土地紧缺,2008年时,为解决这12户村民的土地问题,当地政府反复协调,为他们争取到这片难得的河滩地。记者看到,在安置房后的那块河滩地上,四季豆、玉米、洋芋等作物在烈日下显得郁郁葱葱。而这些下山的村民,几乎都在山上保留了自己的耕地,用于栽种核桃、板栗、魔芋等经济作物,这也成为他们下山后的重要经济来源之一。
记者发现,这12家搬迁户,家中常年有人的只有8户,且全是“娘子军”和孩子——除了杜兴桃年迈多病的公公。成年人中,除了36岁的杜兴桃和27岁的孙安明,其他人年龄全在50岁以上。家里的男人都上哪儿去了?
“出门打工了呗!”大家普遍认为还是要出门打工才挣得到钱。
“我老公在山西搞建筑,一个月才四五千。”俊俏的小媳妇陈安明一个人在家带孩子,似乎对老公四五千元的工资不太满意,这引来大家一阵唏嘘。
“现在条件好了,我们就要追求更高噻。”陈安明赶紧红着脸解释。
一只黄色的小猫被屋里的欢笑声吸引过来,好奇地在门口窜来窜去,探出头张望。
“这房子,家里的一切,都是我老公打工挣回来的。”说到这里,杜兴桃神色突然有些黯然——为让一家人下山后的日子过得更好,她老公吴文清去了山西挖煤,没想到去年9月遭遇矿难去世,“他说挖煤工资高,可好日子才刚开始,他还没享受到……”
杜兴桃将老公的骨灰埋在场镇边上:“他这辈子想的就是要下山,我让他永远住在场镇边——唉,别说不高兴的事了,只要我们过好了,他也会开心的。”
周荣兰赶紧转移话题打趣道:“家里没男人也有不方便的地方,比如说那猫儿在屋顶乱跑一通,把瓦掀乱了,我们这些老太婆想上去捡捡瓦都不敢。”屋里又是一阵哄笑。
“我就不出去打工。”黄功翠说,她以前也和老伴儿子一道在外面打工,可搬下山后,她就一个人留在家里了,“这么漂亮的房子,我要在屋头守着。”她紧接着悄悄告诉记者:“老伴挣的钱,都是交回来了的哟!”说到这里,她开心得笑了起来。
陪同记者采访的厚坪乡党委书记陈登伦说,为了让这些山民搬下山,当年乡干部可以说是跑断了腿,有的农户仅仅是因为山下新房的沙发还没买,就不愿下山,乡干部不得不在铧尖山上来回奔忙,耐心地做说服动员工作。这些年,山下的公路修通硬化了,基础设施得到很大改善,当地政府又鼓励农民到山上养山羊、种干果:“随着产业的发展,会有越来越多的农民选择返乡,这种‘空巢’现象也会得到改变。”
而今年底,因为当地要修一座中型水库,这12户移民又将再次面临搬迁,这次是要搬到场镇上。从山上,到山下,再到场镇,大家都觉得,日子就像是做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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